2016年为儿子举行婚礼，儿子儿媳在广州开启了崭新的生活。儿媳家在内蒙乌海，考虑到小俩口辗转奔波，十分辛苦。婚礼期间与亲家见面，就约定到广州过年。
　　 两家人合二为一，自有大家庭的热闹与温馨，我们都很期待这次团聚。为了保证团聚的质量，我们事先做了些准备，在距儿子家十公里的顺德买了一处带院子的旧房，匆忙收房之后，稍稍打扫，我与婆婆先期住了进来。
　　 婆婆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据她自己说比公公年长4岁，过了年应该83岁了。公公年届60即已辞世，这么多年婆婆与儿女们共同生活，帮着照看年幼的第三代，从来没有真正闲歇过。随着年岁的增长，病痛也多起来，除了积极治疗加强自我保养外，从不抱怨且能达观地面对生死。
　　 2015年，长孙女乔迁新居，婆婆带领祝家老小在南昌过年，她既有长者的豁达，也有老小孩的可爱，孩子们多拿她开玩笑，尤其是三儿子和四女儿，还有成长起来的下一代。她有时假装嗔怒，但从未真正生过气，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
　　 前些年因为腿脚不太利索，儿女们带她出行，路途稍远就得用轮椅推着。在我的记忆中，到过湖北赤壁，去过上海世博会，前年我儿子进新房在广州欢度春节，还被儿女们推着出了境---到香港、澳门走了一遭。
　　 一大家人在一起，婆婆就是被关注的明星，一如她当年对孩子的细心呵护。
　　 广州的冬天更适合老年人生活，又有了一处院子，于是2017年春节前夕，儿子提前开车回南昌把我、奶奶、还有Lucky接到广州，安排在小院房居住，让我和婆婆有了一段独处的时光。
　　 婆婆曾经是中师毕业生，有四十多年的教师生涯，在当年算得上知识女性。在她眼里儿女最好，老公最能，孙辈最优秀。她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于老祝家，承担了许多大家庭的责任和义务。公公是家中长子，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由于做教师的便利，公公婆婆除养育自己的四个儿女外，还曾经承担了看护教育侄子、外甥的责任，于是贫穷的日子愈加艰难。
　　 婆婆已八十多岁，仍爱好学习，养成了读报的好习惯，《读者》上的文章一篇不落，读得津津有味;愿意接受新生事物，会玩微信，最愿意的事情是与不在身边的儿孙视频;收看电视除喜欢言情电视剧外，也喜欢看一些知识性的节目，还关心国家大事，对《海峡两岸》情有独钟。
　　 吃苦耐劳是老一代人的品性，更是婆婆的美德。因为买的是二手房，与原房东20号才办完交接手续，打扫收拾整理在所难免。好在原房东为一对香港老夫妇，平时生活讲究，原本就收拾得很干净，搬出时房子里几无杂物，大大减轻了入住的难度，但抹桌抺窗，拖地，洗窗帘工作量还是不小。婆婆见我忙碌，我叫她歇着也闲不住，擦灰、扫院、洗抹布劲头十足。记得她曾经说过，在武汉女儿不让她干活，我哂笑着说:“我让您干这么多事，到时儿女们会怨我的。”她说:“我不会说的，你也不肯告诉他们。”面带一丝诡秘的狡黠，还有一份参与劳动的自豪。
　　 婆婆很支持小辈读书，也常夸我字写得好。每当我捧书阅读或是习练书法时，她总是默默欣赏关注，脚步愈加轻盈。再有害怕打扰我们的时候，恐怕就是休息睡觉期间了。其实又何止这些，在庸常的日子里，她总怕给我们添麻烦，生活上尽量自理，还帮我们分担一些家务。曾经在南昌与我同住，我们上班去了，她总是闲不住，抹桌扫地，拣菜洗菜，还把我无暇顾及的边边角角收拾干净，抹布也洗得焕然一新。
　　 新居收拾好了，有亲戚们来往，儿子放心不下，每天都会来看看。由于婆媳俩生活简单，有许多闲暇安静的时光。我们在曙色中洗晒，当太阳铺进院落，我们即已收拾停当，有时我们在温煦的阳光中促膝长谈，若遇婆婆打开话匣也会滔滔不绝，我选择做忠实的听众。婆婆传递的大多是正能量，少有亲戚间的是是非非，偶尔前言不搭后语，偶尔重复累赘，偶尔因为公公早逝，不能与她一道共同享受幸福美好的生活而伤心感怀，都真情真实。
　　 婆婆亦不吝啬对我的关爱，在陪伴她独处的时光里，她常常感染和打动我。我也年过半百，白发的疯长和累积已到了遮盖不住的程度，婆婆也发现了我的变化，希望我年轻，怕拨扯后长得更多，于是婆婆不厌其烦上下午各帮我翻剪一次，其认真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干一番事业。那天于翻剪过程中玩笑，她抚摸着我的脸笑开了花，一时间我竟不能自抑，赶紧闭上眼。那双苍老的手摸在我脸上，分明抚进了我心中，温暖、烫贴，宠溺的母爱一下子就直达心底。
　　 与婆婆团聚时的感念，每重聚一次就强化一次。有一年春节我在微信朋友圈写道：每次与八十多岁的婆婆团聚在一起，她都会兴趣盎然地谈及往事，有激动人心的少女情怀，有甜蜜恩爱的家庭生活，有奋发有为的教书生涯……如今，听众不只是儿女，还有孙辈，有时大家戏谑地称其为“教授”，不仅因她曾为教师，奉承她以娱其乐，更赞誉她认真执着孜孜不倦。婆婆一生乐观通达，偶有糊涂，但其一生尽心尽力侍奉夫家的作为堪称楷模，是恪守中国传统妇道的典范。经历国家最动荡的岁月，她曾因出身问题境遇压抑、生活窘迫，结婚生子更是充满艰辛。但她相夫教子无怨无悔，教书育人勤勤恳恳。如今，儿女大了生活好了，她仍旧没有太多的欲望，只时常念叨早逝的公公。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对孩子们的爱护，在她心里儿女们个个优秀，没有比较后的家长里短，没有权衡后的厚此薄彼。从婆婆的身上发现，通达、宽谅、有拳拳爱心的老人才是大家庭的灵魂，由此而产生的凝聚力能够超越血缘，让亲情更加稳固深厚。婆婆是我辈的表率，也当是激励后辈的榜样。婆婆已过八旬，偶有小恙，对生活仍满怀热情，不怨天尤人。她的回忆不是惋叹和伤感，而是自信和自豪。我坚信:生活将会以最高的形式回馈和褒奖她老人家:长寿又不太糊涂。
　　 Lucky是我们大家庭的成员，婆婆爱干净，对畜牲保留着她那代人的共同认识，但见我们宠爱有加，对Lucky不谙人世，譬如在院子里拉屎拉尿，上沙发小憩，汽车座椅污七八糟，虽说不是听之任之，但也包容忍让。一向节俭的老人家，甚至还让我们多给它一些肉吃。
　　 时间是液态的，于无意中流逝。哲学家说: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更无法驻足于同一时光。在生活的驱逐下，我们常常无暇静思，生活本来面目是什么？我们内心最渴念的什么？在婆婆的感染影响下，经历了许多人生煎熬，我好像是多了一份娴静淡定，少了一份骄躁怨忿，我是在婆婆日复一日平凡奉献关爱中成熟的，懂得为人自为，助人自助，度人自度的道理。任何真爱都无需矫饰，最自然而又平实的流露，会了无痕迹地锲入亲人心底。愿我像婆婆那样娴静生活，优雅老去，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