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浪花】林中的疯狂(散文)
◎狍子:争强斗狠有隐情
我走到后二道沟与前二道沟的交界处,这里是一片开阔的阔叶林带。以柞木林为主,间杂些白桦和色木。树木深密,枝叶交错,只有白桦树的白是醒目的。此时,有两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传来,如同炸雷一般在林间传响着。可以感觉到这个声音有些沉闷,在胸腔之中憋闷着,释放出来时似乎又不那么顺畅,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在咳嗽着,让人忍不住会有些揪心。
这是狍子的吼叫声,有着自己的特点。这个声音在山岗的那边时,我还没有注意。当声音越来越近,我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需要用心一些了。
我此时所行走的山路非常的洁净。所谓的洁净是经过雨水冲刷过的黄土石子硬路,这种硬路是非常结实的,是经过常年的裸露与踩踏所形成的。走在上面,会觉得很轻松,并且不会发出任何响声。我走走停停,一边留心着附近的动静,一边借助树木的粗壮,来遮蔽自己的身形。林子密而不杂,没有细小的树丛在中间寄生,可以一眼看出去很远。
这里是开阔林带,狭窄的坡势随山脉走向趋于平缓,心境在此时也会得到相应的舒缓。上坡的紧迫感是很强烈的,步步紧走难免会让身心疲惫,平坦的地势让人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我刚刚喘匀了这口气,就见林子的那一端,传来急遽的踏叶声。一只健壮的狍子出现了,它通体褐黄,有两只长长的角,一边小跑着,一边还仰头吼叫着,别提多威风了。这副雄赳赳的气势,俨然就是这片林地的主人了。我似乎被它的气场所慑服,不自觉地隐身到一棵大树的后面,小心地探出头来,生怕惊动到它。
它在林地间来回踅转着,好像情绪很焦躁,不时地用后蹄扒动着地面的柞树叶子,将下面的黑土都扒出来,一时泥土飞溅,把它的气场营造得更加圆满了。
果然,它的这种姿态有了回应,远处传来了一声吼叫,似乎在应答着这里的挑衅。不一会,另一只狍子出山梁的那一端,急匆匆地跑来。这只狍子的毛色比这一只略微黑一些,身体的强壮上,还真的差不多。只见它气势汹汹地俯冲下来,下面的这一只也不示弱,迎头赶上,亮出头上的两只角。
我没有看见它们是怎么交集在一起的,却听见响亮的碰撞声。两只雄性四蹄相对,便又是一次碰撞,四只角紧紧地搅在一起,摩擦出的声音,显示出雄健的气魄。两只雄性的动物,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是自然所做出的规则。解决方式所表达出的意愿,双方都彼此心照不宣,力量是最后的裁决意象,有一方自觉不是对手,而主动退出是最终结果,这次争斗就算圆满完成。
两只狍子绞在一起,它们似乎在秉承着一种默契。彼此顶了一架,就各自分开。一只去树上蹭蹭身子,另一只很专注去看,没有了之前的气势汹汹,其中一只转身离去,迈动着轻松的步伐,没有丝毫的落魄,神情也没看出什么沮丧。这场争斗就这么蔫退了?让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迷茫。
此时是狍子的发情期,争夺配偶是这个季节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从这两只狍子的争斗来看,我们这片林区的狍子种群数量还是很可观的,这个场面殊为难得,被我撞见,实属幸运啊。
东北的山林有许多的说法,把狍子称为是“傻狍子”,并且以固定的词汇,加以应用。相传,当猎人在发现了狍子之后,根本就不用耗费体力去追,它们往往跑出去一段路后,会自己再次跑回来。它们想弄清楚是什么在追自己呢?
它们的好奇心很强烈,当猎人在布置陷阱的时候,它们还会前来围观,并且,对这个陷阱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跑了几圈,还会落入陷阱之中,被猎人擒住。正因为它们这样傻乎乎的性格,才被人们称之为“傻狍子”。
狍子的适应能力超强,在东北林区有着非常广泛的分布。看起来它们傻傻的,笨笨的,却没有因为它们的蠢笨,让自己的种群减少,或者消失,甚至灭绝。相反,它们的种群在不断地扩大,并且繁衍不息。这就是在说,它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傻,在东北的食物链中,它的非常重要的一环,只是虎豹的数量在减少,无形中,让它们的生存空间增大增强,让它们的数量增加。顶尖的食物链遭到破坏,生态平衡就被打破了,如何去弥补,是一个尖锐而持久的问题。珲春东北虎基地的建设,在日渐成型,虎豹数量的增加,在慢慢地补足这个缺失。这时候,是不是还在说狍子傻呢?它们有着它们的生存智慧,这些智慧从那份“傻”里透出来,却有着别样的特色呢。
我继续向前走着,远处,狍子的吼叫声,在不断传来,是这样的争斗还在继续呢?也许它们的争斗有了新的方向。
◎黑熊:我们叫它黑瞎子,其实并不瞎
老初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在后二道沟里的村子养蜂,那里的条件非常适合养蜂,虽然那个村子早就没落了,没有人居住,他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他经常从管护站门前经过,有时候和我闲聊,有很多话题就是关于养蜂方面的。我尽管不懂,可是听他讲这些事情,却觉得津津有味。每个行业里都有自己的趣味和特点,真的深入其中,自然会引人入胜。我想会如此饶有兴趣地听他讲述,应该是寂寞所致。寂寞会让人很专一地聆听,我很专注于聆听,其中包括鸟鸣,风声,雨声,以及静夜里万籁之音,都能一一进入心扉。此时,有人传经布道般的讲述,对于我来说是难得的解除寂寞的好机会,他的一字一句都扣动着心扉,让身心愉悦。
老初有两天没看见了,寂寞又袭上心头,我便想着要看见他了。每每去关注窗外的山路上,是否有他的影子出现,成了我需要做的事情。他不出现,我不禁问自己,难道,我就不能去看他吗?
这个村子离管护站有七八里路的样子,是完全可以去的。山路平坦,是经常走汽车的,一路走去,山谷掩映着日光,不会有许多燥热,倒是可以舒缓心情。我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去了。
老初的居所是一处老草房,这是这个村子遗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间草房之一,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周边有不少残垣断壁,曾经的老房子都年久失修,彻底地破败掉了。还没有进村子就看见了蜜蜂,路边的点点野花上,有许多蜜蜂在忙碌着,我就猜想着,它们的家离此不远了,果然刚走出一片蒿草的遮蔽,就看见有许多的蜂箱,在路边有序地排列着,也就看见了正在忙碌着的他。
老初看见我走来,向我挥挥手。他戴着蜂帽,可以看清他的脸上的笑容。他把我往屋里引,路过几个残破不堪的蜂箱,我仔细看看,都是崭新的茬口,不禁去询问。
他一脸的苦笑。昨天晚上,这里被一只黑瞎子给袭击了,它破坏了几个蜂箱,把里面的蜂坯都给弄出来吃了。什么?黑瞎子?这里遭到了黑瞎子是袭击?天哪!
黑瞎子也就是黑熊,之所以唤它黑瞎子,是因为它的视力差,才有了这个名号。许多年前,黑熊下山是常事,在我们这里并不当回事。有时候,还出现过一些笑谈。有个人赶夜路,走得急了,忘了带个火。他犯了烟瘾,苦于没有火,他正好看见前边有个赶路的,就忙跑了几步,去拍拍那人的肩头,要借个火。谁知那人没有说话,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嚎叫。他拍的是一只黑熊的肩头,双方都大吃一惊,立即各自奔逃。
黑熊下山是常事,只是这些年很少看见它们了。随着森林的砍伐,它们所活动的区域也越来越小,很多年几乎都看不见它们的踪影了。我们都知道黑熊是一种冬眠的动物,它冬眠的地点基本都会选择一些大树洞一类的地方。只是因为采伐,森林里这样大的树洞已经很鲜见了,黑熊的身材庞大,这样的树洞需要有一定的特殊空间,才能容纳它的身量。一棵能容下黑熊的树洞,在森林之中是不容易觅到的,真的有这样的树洞,形成的也非常不易。这样树洞的形成,可不是在裁缝店里量体裁衣那么简单。砍伐森林,无意之中把黑熊的冬眠之地都给破坏了。
此时还是夏季,黑熊突然造访,是贪图这些蜂蜜。这家伙非常喜欢这一口,竟然不顾一切地来破坏蜂场,可见它的胆量之大。昨晚,已经深夜了,老初听到外面狗叫得厉害,便拿着手电来照看,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家伙,在蛮不在乎地大嚼特嚼着。狗远远地叫,也不敢靠前。老初看见这个黑家伙,知道是黑熊,忙缩回去,不敢去惊动它。我认为他这么做是正确的。在东北的山里,有一猪二熊三老虎之说,这是在指动物的战斗力而言的。身上蹭满松油的野猪是最强的,再配上两颗超长的獠牙,战斗力无坚不摧。黑熊身大体胖,力大无穷,遇到这样的家伙,老虎也只能退避三舍,十分委屈地排在森林动物排行榜的第三位了。
在山上不怕遇到老虎和野猪,就怕碰到黑熊。碰到老虎和野猪,可以爬到树上去躲避。可是碰到黑熊,上树这招就不灵了。怎么办?只有躺到地上装死。黑熊对死人不感兴趣,看见人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可以从黑熊的袭击之中逃生。
我和老初正聊着,门外的狗又叫了。我们忙出门去,那狗在向一边的山林狂叫着。难道是黑熊又来了?我和老初都不相信,大白天它还敢来。他忙从屋子里,拿出一个盆子来,寻了根棍子,使劲地敲着。山林里果然有个黑影在慢慢地移动着,是那只黑熊。还别说,这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它的影子,尽管很远,毕竟它是真实存在着。对此我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激动。
把黑熊惊跑了,它还会不会再来呢?吃惯了嘴的家伙,可千万别跑惯了腿,那样,老初可就惨了。
他邀请我在这里陪他一夜,他的担心还是显而易见的,我留下无疑是为他壮了很大的胆子。我觉得有必要留下来,体验一下这样的生活,是非常有意义的。
我俩在一起,聊着天,把黑夜都装到酒碗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不知不觉就夜深了。黑熊好像知道这里加强了戒备,竟然一夜无犯,这个家伙可是够有灵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