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人
　　
　　 在刀尖上舞蹈
　　 去火山口守一场夜宴
　　 牧羊人赶着大面积的国土
　　 赶着自己的生活
　　 离家多日
　　 流浪的家是草原上奔跑的唯一野兽
　　
　　 日照乡关
　　 那是定居者恒温的日常
　　 游牧人的家乡过于庞大
　　 从念青唐古拉山到昆仑山口
　　 广袤的大地上毡房是一只被颠来颠去的球
　　 游牧人的世界里故乡不是一个点
　　 是地图上一块巨大的伤疤
　　
　　 他的孤独是牧羊犬式的孤独
　　 他的繁华是羊群涌动式的繁华
　　 马背上他是自己的首领
　　 他热爱羊群胜过人间的讨价还价
　　 小溪汲水，雪地点燃牛粪
　　 铜壶里熬煮酥油茶的那个人
　　 是他唯一的家乡
　　
　　
　　 ◎一只鸟从树上掉下来
　　
　　 一只鸟从树上掉下来
　　 而我没有听到枪响
　　 这鸟是否为暗箭所伤？
　　
　　 我宁愿掉下去的
　　 是一片必然掉落的树叶
　　
　　 麻雀们有时一哄而散
　　 它们是活着飞走的
　　 像一阵狂风吹走一片乌云
　　
　　 被击落的鸟
　　 和飞走的鸟
　　 一模一样
　　
　　 ◎溪布街的冬天是一只冬眠的乌龟
　　
　　 溪布街的冬天是一只冬眠的乌龟
　　 那些沿街紧闭的门店
　　 恰似夹紧的龟甲
　　 一只冬眠的乌龟好像已经死去
　　 有人走过冬眠的溪布街
　　 担心它再也活不过来
　　
　　 可是乌龟是这个世界上最长寿的动物之一
　　 它安静得气若游丝
　　 那是它在规避寒冷
　　 一只没有温室的乌龟必须学会节省呼吸
　　 它以近乎休克的姿势穿越严冬
　　 溪布街一旦从春天的暖湿气流苏醒过来
　　 甚至于跑得赢一只兔子
　　
　　 ◎归属
　　
　　 那满山灿烂的银杏
　　 你以为山在燃烧
　　 初冬的太阳干净而迫切
　　 一路小跑的小黑狗像一截小黑炭
　　 村民们忙于晾晒
　　 衣服被褥以及越冬的粮食
　　 太阳底下陈旧的事物
　　 一一曝光
　　
　　 有一部分小动物提前冬眠了
　　 无需冬眠的继续觅食、谋生
　　 村子里推倒的几座老房子渴望重生
　　 远方之城发出诱惑之光
　　
　　 立冬以来
　　 闲下来的土地不再播种
　　 而大地依旧昂然于银杏的尽头
　　 居高临下的白云立冬之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麻雀们叽叽喳喳
　　 它们只要聚在一起就吵作一团
　　
　　 只有流水老实
　　 流水尽可能往低处就
　　 如果有幸能抵达大海
　　 那是流水最好的归属
　　
　　 ◎薄
　　
　　 往深处，秋天的态度越发凸显
　　 落叶是必需之物
　　 还要有薄霜涂饰
　　 一辈子无非盖一张得体的浅白的被子
　　 木匠的铁锤砸下来
　　 乡村够偏
　　 古老的技法够狠
　　
　　 唢呐从黄铜里飞出金色蝴蝶
　　 山坡不在乎再多一个小土包
　　 夜鸟归林
　　 该哭的已经哭过
　　 秋天沿冷杉攀升到一定高度
　　 雪很快就会忍不住
　　 把满世界的白点燃
　　
　　 乡亲们互相道别回到各自的木屋
　　 跟在身后的小黄狗像一片落叶
　　 秋天眼看就要从小道上溜走
　　 那摇晃的尾巴仿佛在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