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遥远的山村(散文)
一、秋香·稻黄
秋天的色彩是绚丽多姿的,惟独喜欢车窗外那片金黄。稻子熟了,熟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熟在遥远漫长的记忆中。
无论走到哪里,每次看到金黄的稻田,总忍不住凝神、聚思。那片金黄的色彩中,除了赋予秋天的含义,更赋予更多人生的思考。不是吗?“家中有粮,心中不慌”,曾几何时,那片金黄稻田承载着无数人的生存希望。
春天在诗人的眼中是个繁花似锦、草长莺飞的季节,但在农民的眼中,却是个驱着牛马、扛着铧犁的“磨盘”。父亲常说,农民的日子就像推磨,磨过了这边又要磨那边。很确切,农民的日子就是种了收、收了种,周而复始。
山里的春天总是遮遮掩掩乍寒乍暖。短暂的春节刚过,农民又要种田了。老家的人们住在山上,但田地却远在山脚。挑着农家肥下山,再到担着生稻谷上山,崎岖的山路上总是赶着上上下下的人们。上山、下山,下山、上山,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中爬上爬下,肩挑手拿,精疲力尽。
时令就是命令,人们会不约而同地随着季节耕耘自家田地,驱喝牛马的声音,犁耙划水的声音,还有农村妇女扯着大嗓门交流的声音,山下那片田地周而复始地召唤着人们。稻田刚从冬天的严寒中苏醒,就被人们灌入一汪河水,顿时变成一块块泛黄的镜子,接着,泛黄的镜面上布满黑点,那是人们将年前沤制的农家肥搬运至各自的田地中,不几日,空旷的稻田里便有了新生的绿意。
真羡慕那些开门就是一湾田地的人家,不用担着生稻谷上山。六月的天,正是多雨的季节,也正是收割早稻的时候,雨水让泥泞的山路十分难走,一步三滑,又有沉重的担子压在肩上,我看见男人们坚毅的目光,也听见女人们无奈的叹息。这段艰苦的日子,成了多少人的沉重的记忆!
因为人多田少,忙碌的稻田要种上两造。至关重要的早稻是解决春粮不接的关键,只有割下了早稻,农民的脸上才会愁云尽散。稻粒已饱满,只不过,稻秸依然青绿,人们总会提前收割早稻。曾经无数次试问,故乡稻田为什么不是金黄的,多年后才明白,春粮不接的日子是待不到金黄的,农民心中的色彩锁定的是那成熟的稻穗。
每次看到勤劳的人们肩膀磨破了,腰杆压弯了,心有侧痛,总盼望着他们有一天不再那么忙碌,不再那么劳累。早稻已被收入柜中,新米的清香弥漫着山村。不再为无米下锅担忧,人们在种植晚稻时,少了些春光必争的紧张。
没有夏季生硬的雨点,再无夏日毒辣的太阳,“一阵秋雨一层凉”,秋天的阳光慵懒短暂,因为不争于抢收,晚稻可以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慢慢成熟。终于可以一览那田园秋色风光了,稻田一丘接着一丘,慢慢变黄,直至金黄一片,一幅秋香稻黄的织锦在季节的渲染中徐徐展开。
秋天是个绚丽多姿的季节,有红色的枫叶林,有洁白的芒草花,但最喜欢的,还是那片金黄的稻田。那片金黄的稻田,有着汗水的浇注,有着希望的眼神,是勤劳的人们用双手耕耘出来的,它承载力量,孕育儿女。那片金黄的稻田,有着童年的记忆,有着孩提的坚强,它记录着一段感恩的历史。
随着国家就业环境的不断优化,种田不再是农民谋生的惟一手段。山里的人们不断走出大山,有的到工厂务工,有的在工地建筑;山里的孩子们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开启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山下的那片田地也已流转发展生态农业,那爬上爬下、肩挑手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山下那片秋天的金黄俨然消失在历史的变迁中。
离开山村已经多年了,每次看到金黄的稻田,总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那么美丽。
二、馨香蜜蒙花
当我从四奶奶手中接过蜜蒙花时,感到的是满满的关爱。我知道,这是四奶奶惟一能送给我的东西了。因为,我已经长大,再也不缺吃穿。
曾经,四奶奶种玉米、种红薯。她时不时塞给我们一个烤玉米或烤红薯,而我们从来没有说过“感谢”二字。那个年代,农村不像现在整天把“感谢”二字挂在嘴边。那个年代,“感谢”是一个眼神或一个微小的动作,但是,那份“感谢”是深沉的,是铭记于心的。长辈对晚辈的付出,他们不需要“感谢”二字;晚辈对长辈的孝敬,也不需要“感谢”二字。我们偷偷从四奶奶手中接过烤红薯时会有种收获的震惊,而四奶奶的脸上也会挂满着舒心的笑容。当然,从小父母就教导我们不要乱拿别人送给的东西。只不过,饿过头了孩子们常常违背着父母的教诲。
蜜蒙花,别名蒙花、小锦花、染饭花、九里香等等,具有清热养肝、明目退翳的药有功效。山里人大都用蜜蒙花煮饭,金黄,有一股蜂蜜的味道。三月,正是蜜蒙花开放的季节,深山里、路坎边,到处可闻到蜜蒙花那独特的蜜香味。山里人铲出土地杂草时,也会刻意地留下几株蜜蒙花木,等待花开。父母会在劳动归来时采上一把蜜蒙花,孩子们偶尔也会结伴爬山寻找蜜蒙花。进山路口的一株老蜜蒙花树,被人几经采摘,直到花期结束。劳动归来,锄头上挂着一把盛开蜜蒙花,会引来人们一轮赞叹,“嘿,你打的这把花开得够好了。”此时,主人的脸上会有一种得意的表情。
蜜蒙花大都盛开在深山里,放下手中的农活刻意去寻找蜜蒙花是不现实的,因为在农村,护理庄稼比寻找蜜蒙花自然重要得多。于是,进入深山劳作的人们,偶尔发现一株正值盛开的蜜蒙花时,便会多采摘些,就地用细藤捆成几把,分发邻居。四奶奶从山上干活回来路过我家门口,经常递上几把蜜蒙花,虽然我家的蜜蒙花已经很多了,但好意难却,母亲还是收下四奶奶递上来的那把开得最好的蜜蒙花。不过,在我的心里,四奶奶送上的蜜蒙花不如送我几根糖分十足的玉米秸杆。
山里的孩子要想走出大山,惟一的出路是读书。这个道理对于我们这群山里的野孩子来说,似懂非懂,但大人们却很重视,哪家的小孩不愿去学校,要么被拉到田地里干活干到自愿返校,要么直接就是一顿棍棒。可喜的是,我的成绩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尖子生,虽然我对“读书出职”并不那么理解,但我知道,好好学习会得到老师的表扬和家乡父老的夸赞,更不会像别家孩子因为成绩太差遭到父母的一阵痛骂。从山村到集镇再到城市,自从外出求学,再到参加工作,我很少回到山村,即便回去,也总是来去匆匆。对于山村印象,只停留在那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日子。不曾想到,山村已然悄悄地发生着重大改变。
岁月在更迭,时代在变化。曾经世代居住的山村,谁能料想到因为搬迁,渐渐人去楼空。大部分人都响应国家号召搬到集镇上居住了,留下一些故土难离的老人。四奶奶就是其中一位,虽然儿女都已搬迁,但老人还是舍弃不了那耕种了一生的土地,执意地留在山村。四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再也种不出颗粒饱满的玉米和个头硕大的红薯,再也不像小时候偷偷地塞给我一个烤玉米或烤红薯。自然,四奶奶也认为沾满火灰的红薯再也不适宜塞给已经长大成人的我们。熟悉的山,熟悉的路,驱车行驶在弯弯曲曲的乡村公路上,偶遇一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四奶奶,她的头发已全白,背也像山一样弯。我停车,四奶奶有点胆怯地送我一把蜜蒙花,看她的样子,似乎担心我会拒收。或许在老人的心里,蜜蒙花的价值只是路边上的一个采摘动作。
闻着馨香的蜜蒙花,我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感觉四奶奶还是当年的四奶奶,她的头发没有白,她的背也没有弯。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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