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云初(小说)
坐在长安宴厅二楼的一个包间里,为了打发时间,我翻出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来的《青年杂志》。门却被一个陌生人突然推开,还没等我反应,“啪”的一声门又关上了。连一句对不起都被搁在了门口。剩条隙证明有人来过。看着成年人们的侧影,不禁感慨,做个学生挺好的,酒意诗情,敢笑敢言。
不过杂志上都是一些无聊的议论文和科普,缝中钻进来的喧哗冲击着耳膜,我读不下去了。这时候门又被推开了,她探出半个脑袋四处张望,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起身为她把门拉圆。然后就愣住了。她还是留着齐短发,顶着一个很大的冠式发卡,一身红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带子,上头挂着小绒球。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她扑哧笑了,扬起眉毛戏虐地说道:“怎么啦?活宝?”这是我与些诗文墨客做朋友他们起的外号。平时有闲了吟诗作诵,对联飞花。
我们也是这么认识的,她外号“团子”是那个最德高望重的,也是这群朋友凝聚起来的主心骨给起的。但我更乐意叫她云初。认识的最早,相谈甚欢,关系亲密。那天黄昏,我仍在茶馆里泡着,她突然来了,很仓促,大喘着气。见到我以后很兴奋,我递茶过去,她慌忙推辞,迟疑了一会儿,一句猝不及防的“我喜欢你"差点没让我把茶叶咽下去......到今天已经三个月有余。
“社团今天不上课,所以我来的早了些”我说,“路上还安全吧,你怎么这身打扮呀!”
她坐在椅子上,抱怨路上车多,行程远。我挪个椅子到她身边,摊开一张大菜单。点了两盘素菜,一点馍和热粥。
她好气地喊道:“江滨你就这点胃口啊”
“你这两天不是嚷嚷学校饭太腻吗,吃点清淡的。大早上在宴厅约会,也是只有你云初想得出来了”
“这不是离我家近嘛”
“哟~那哪家大小姐进门就嚷嚷路远的啊?”
“哎活宝你皮痒了不是?”说着举起手要拽我衣服。
“行了行了,又有什么大事大机密要告诉我了?”
“不告诉你。”这女孩得意地叹了口气,脸上遮不住的开心,把玩着一个手链,又去翻那本《青年杂志》
她还是个姑娘,并不喜欢这些枯燥乏味的文字。有时候会让我很担心。
我们从大厅往外走,她起先把胳膊挽在我手臂上,后来又拉开了距离,然后才渐渐跟上的。脸上涨得通红,让人忍俊不禁。于是就嘟着嘴,和我在步行街上散步。
时间未到正午,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打电话邀我去篮球场玩,哥几个也好久没聚了。球场位于城市郊区,风很大,七八月份的大红太阳下,照样能看到几个人在打篮球。可我不会,但这大小姐满脸期待的看着我,朋友盛情难却。
四周是围了一圈铁篱的。站里边活像古罗马斗兽场上的奴隶,十分压抑。
很快,我因为被球砸了脑袋当场退役了。朋友有为我提了瓶水,拍拍肩膀又去玩去了。她扶我到场边,用水浸湿手帕擦去灰尘。我苦笑道:“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壮士慷慨赴死嘛。”可云初神情紧张,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好像是在埋怨,又像是自责。直到确定我没事了,她才放松了一点。
云初之前告诉我篮球很具观赏性,我就在长椅上专心看球赛,她坐在我旁边。一直等到我看见她手帕掉地上了,方晓得她已经睡着了。额头上也冒了一排排细汗。清洗好手帕,为她擦拭了额头。防晒衣披在她身上防风。手帕上绣着云鹤相嬉,是我有次画在她本子上的,还有行题字。
等她醒了,时间过了晌午。陪同着去附近菜馆吃了午饭,就顺路到文化馆转转。里边以唐汉时期作品居多。唐三彩,色泽浓艳,栩栩如生。汉玉石器,丝绸遗鉴,虽历经岁月的沧桑,仍可窥当年的风采。有余闲时间我会来这里当志愿讲解员,当了有几年了,每一件展品我都很熟悉,我也乐衷于给有兴趣的游客讲解它们的历史,是个享受的过程。当讲解员,可以和它们离的很近。听他们细语,看岁月长流。
出馆的时候,一个认识我的工作人员带着歉意地告诉我,我被取消了志愿讲解员资格。
“由于内部变动,馆中最终只保留了上月中旬参加志愿者集体活动的志愿者。你是二中学生吧!我在档案中看到过。”
“嗯对。上月学校有月考,我在复习功课。”
“真是太可惜了,你讲解的多好啊!”
离开的时候。我在门口待了好一会。第一次来这里时才七岁,一切都是那么美丽而神秘。陶醉在历史与文明的沉淀中,发酵了我的诗意,赋予我的灵魂以源源不断的活力。铸就了我一辈子的气韵神闲。
“这儿对你很重要吧”她打破了沉默。
“对!”我注视着她好一会,又抬头看看文化馆的塔尖,午后的轮廓散发着灰尘,烨烨生辉。
她说可以去她小区的书亭学习。
下学期就升入高三了,正式高考冲刺。都是文科生,却不在同一所学校。开学后想要有机会同游是不可能了,见面可能都困难。
这时候,秦岭就在南方的天边,云沉入山中,又悠然浮起,群山各峰夺势争秀,渭水倚于关中平原的良田青坝畔。故里长安的土地上,晚蝉的鸣声此起彼伏,夏的蝴蝶翩翩起舞。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这是牛峤的《菩萨蛮》,江滨。”
“我看到那户人家的阳台上挂了一幅《高山流水》和《鸳鸯》,就想起了这句词,他们家也是很有诗意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须作一生拼,我会好好学的。高考重要,你也一样,”
“......”
她注视着我,我看着她,提起笔,又是只剩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我去取个快递!”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忐忑不安的走了。有些不放心,于是我把书包压在卷子上,也跟了去,没有太大的动静。从单元楼间穿过,越过花圃中的小道,她折了一截柳条,百无聊赖地打着冬青。最后站在取快递的队伍后边,侧身对着斜阳下自己的影子,又转过头去看人群。我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
拆开快递的时候,她不小心把手划伤了,但却一直盯着快递里的东西,瞳孔放大,激动地几乎要叫起来了。我赶忙跑过去,用纸包住出血的伤口,握住她的手,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我还以为又被退稿了呢,江滨你看!”
盒子里是一张发表通知信和几张钞票。发表笔名是皓腕凝霜雪。我为她起的。
“你...去投稿了?天,云初......”
“谁说只有江滨才冠二中了,江滨的娘子不也艳压群芳吗嘛,我都坚持好几个月了,退稿条比我生活费还厚。可委屈死我了......”
未等她话说完,我已经抱了上去,她的头发浸在阳光里,有些薰衣草的气息,满腔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