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胡同里的童年(散文)
我的童年,藏在一个农场的胡同里。
农场里有一个大院,是父亲工作的地方。早出晚归的父亲,干着看起来一成不变的工作,我们这些小鬼也并不关心。我们的天下,是大院外的胡同里。
记忆中的胡同特别宽,中间有一道水泥板,下面藏着下水道。我们三个两个跑在其上,会发出咚咚的声音。胡同北侧,不均匀的排列着各家的院门,南侧,扣着灰黑色油毡罩子的窗子里,藏着我们的小秘密呢!记得那时我家房后的邻居家有了电视机,为了抄近道去她家,我们小姐妹像猴子一样灵巧地翻过窗户,就是为了抢占看电视的最佳位置。
今天的《霍元甲》真好看!摸着黑手牵手走在胡同里回家的我们,还是意犹未尽,做梦都会把自己变成能飞上天的侠客。平日小伙伴的追逐嬉闹中,也少不了这样的角色扮演,你当好人,我当坏人,不行,我就要当好人,角色还没分清楚,小伙伴就变成了仇人,争执声被踩在细碎的脚步里,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就变成了欢笑声。有时惹恼了,还会较真地细算,上次我给你的大白兔,你得还给我;哼,我上次给你的方馒头,你也要还给我;还有我借你的醋,你得还;那天给你的饼干得还给我……算来算去,算不清啦,各自撅着嘴巴回了家。别急,等不过一个晌午,就会有人在院门口叫,来,咱们一起玩呀!
晌午许是家里最为忙碌的时刻,父亲下班一进门,会第一时间做“锅台转”,变魔术般,把简单的食材,做成我们都爱吃的食物。而母亲则是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你看看,这是上哪儿疯跑了,这么结实的裤子,都挂破了;这布鞋又探出了脚指头,你们就是生怕我这当娘的有一丁点儿空;这头发乱成鸡窝了……我们都对这些唠叨免疫了,不会惧怕,我们知晓,只要不是大错误,母亲不会轻易使出转圈拧的最高惩罚,她就是边碎碎念地说,边找出衣裳让我们换,再等到晚饭后,才得空坐在灯下缝缝补补。
餐桌上,土豆白菜常年如是,吃次肉都像过年一样。母亲在院子一角围的鸡窝,贡献了供我们解馋的鸡蛋。院子里把东墙边的地窖里,无限量供应的苹果,练就了我们窜上跳下的绝技。每次吃饭时,我们都是不管不顾,埋头苦吃的,不会注意到悄悄把新鲜的好一些的饭菜凑到我们这边,自己抢着吃剩菜的母亲,跑了一上午了,肚子早就唱了空城计呢!
平素买菜也是我们争抢的肥差,莫管哪个怀着鬼主意主动请缨去买菜,母亲怎会不知我们的小心思,刚想着阻止,父亲则使过来一个眼神。会意的母亲,从缝在衣裳内里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叠纸币,选好面值塞到我们手里。不忘叮嘱:要拿好了,这是好几天的菜钱呢!当时的菜点在距离家绕两三个胡同的地方,会不定期供应一些大院外种植的蔬菜。记忆最深的,是黄色沙瓤西红柿,还有一尺多长的大黄瓜。拎着母亲亲手编的菜篮子,我们很快和一众小伙伴们又汇集了,争先恐后地奔跑在狭长的胡同里。人儿们都拐了弯儿跑没影了,笑声仍在胡同里敲击、碰撞。
买菜回来的我们,走得像蜗牛一样慢吞吞的,最大不超过十岁的我们,被重重的菜篮子牵绊了脚步。黄西红柿安放在菜篮子里,小肩膀上,扛着粗粗的大黄瓜,时不时停下来,吃上几口黄瓜,再吃上个西红柿。小伙伴们都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减负,看到拎着半截黄瓜,半拉子西红柿进门的我们,一向严厉的父母亲,却从来不会因为此而责备什么。
那个远离市区的农场大院是隐秘的,这小小的院外胡同构成的家属区,像又一堵高墙,束缚了我们的脚步。我们没有什么机会走出去,当时我们认为最远的地方,就是农场边上的庄稼地。父母亲常说,那儿有坏人出没,不让我们去。可父母越是这样说,我们越会偷偷地结队跑去那儿。初夏的麦子,深秋的玉米,还有忘记哪个季节成熟的花生,以及不分季节都会有的野果成了我们难得的小零食。尤其洋槐花开的季节,每个小伙伴都舍不得回家了,恨不得把所有甜滋滋的小花朵都装到肚子里。
而流连忘返的我们,总是会被穿过悠长的胡同“回家吃饭啦”的呼唤声,提溜住耳朵一般的,匆匆回家转。回家的路上不忘邀约:记得晚上一起去看电视呀!
稀里糊涂扒上几口饭,顾不得看疲惫的父亲沉默地坐在一边,母亲的唠叨也被我们直接忽视,不等吃饱,有一个出门了,其他的也会心急地紧跟过去,小跑着去后邻居家看电视,没一会儿,又一个挨一个地蔫头耷拉脑地回到家,躺在床上不吭气。母亲追问许久,才知道我们吃了闭门羹。当时的我们可不懂铁将军把门是人家确实不在家,反正想看电视却没有看到的我们无奈的样子,刺痛了父母的心。
一向精打细算的他们,默默地拿出所有的积蓄,并举债一千元巨款,买了号称一步到位的松下彩色电视机,将其安放在电视机橱子里。橱子是上下两层,上一层,和电视机大小相仿,有一个可以卷起来的门,下一层,则是放一些日常杂物。平素卷门闭合,电视机被关起来,我们想看也不能看,只有父母认为可以看了,或者来看电视的小伙伴们多了,父母才会打开电视。当时的电视剧很少,总是循环播放,即便我们再年幼,也把故事情节记得清清楚楚的。可纵使如此,我们也喜欢看。家里添置了很多小板凳,供来的小伙伴们坐,还有很多长辈也会来。他们和父母亲说些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12寸的小荧屏吸引住了。
我们学校位于农场一角,上学放学的时间里,若高镜头俯瞰,顺着各家胡同三三两两,没个正型蹦蹦跳跳甩着书包的我们,绝对是农场的活力源泉。父母的忙碌,成全了我们的独立,不管刮大风下雨雪,都不会成为任何阻碍,反而会平添很多乐趣。雨中的我们,不怕淋湿衣衫,会互相追逐;雪中的我们,更是打雪仗推雪人玩得不亦乐乎;风中的我们,会低着头,瑟缩着脖子,双手互插到衣袖里,可就是冻得小脸红红的,手上长了冻疮,我们也不会哭闹,反倒因为看到彼此狼狈的样子,而笑哈哈的。
父亲工作很忙,我们记忆中,总是和他相处很少,也或许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们会对他心生敬畏,敬畏他眉宇间的那一份严厉。母亲则是把除去打零工的所有时间,都放到了我们身上。我们会想逃开她的唠唠叨叨,却又逃不出她变戏法一样塞给我们的小糖果、小饼干。尤其我们生日时,她会给其他姐妹煮一个鸡蛋,而给小寿星煮两个。记得我总是把两个鸡蛋揣到口袋里,穿过两个胡同,向和我同一天生日的小姐妹炫耀。现在回想起来,若当时的我懂得分享,该有多好。
胡同长大的我们,也会对胡同外的世界好奇,大姐去市里上高中时,我们都羡慕不已。可父母看到住在废旧大厂房的,忍着冬日里水都结冰的冷,艰苦求学的大姐,想到我们姐妹都要遭这样的罪,想借调动工作,来解决我们的上学难题。于是,在34年前的那个冬季,在胡同里玩耍我听到小伙伴们神秘兮兮地问:你家是要搬走吗?我说,才不会,这里多好,我永远也不想离开。
可传言逐渐在父母亲收纳起来的行李上得到印证,当一辆黄河大货车承载了我们家所有的家具,甚至包括父亲种植多年的仙人球时,坐在后排座上的我们,才流着眼泪看着车窗外。父亲看着工作十多年的大院,看到老同事老邻居,能说出的,也不过就是这个大院有我建设的厂房,有我拍摄的照片,有我舍不得的同事,我们肯定还会回来的话语。母亲早就忍不住流下眼泪,她说这么多年,亏着你们帮衬,要不我们俩微薄的工资,怎么供得起这四个孩子的花销。小伙伴掏出珍藏许久的小笔记本,上面写着几行祝福的话,我真想再扯着她们的手,一起在胡同里奔跑,可那胡同,那大院内外,那农场,不过就是车一转弯,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漫长的路,和相守在一起的我们一家。
四年前,我曾回去过一次,绕着大院转了一圈。我没有进去,许是生怕找不到留下我们成长印记的胡同,寻不到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也或许是,我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我没有看到它消失,那么我的童年,一直完好无损的存在。
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年,我早就读懂父母亲为了呵护我们的成长付出了多少艰辛,在和父亲相同的岗位上工作了二十多年后,我才知晓,他把时间,把青春都给了谁。也因为此,我始终感觉我有关于家庭教育的书写,是有意义的。我只希望,一切冲突、矛盾、纠结、争执都能和平解决,每一个家庭都可以品味到成长的快乐、幸福、安然。
写到此刻,阳光甚好,仿佛又见那长长的胡同里,奔跑着的我们,镜头抬高,大院内外仿佛两个世界。我们都应该珍惜、感恩、踏实地走好每一步,如此,才不辜负所有成全我们成长的默默无言的爱。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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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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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