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梦游 (小说)
一到周末,朋朋去参加各类“兴趣班”比平时上学还要忙碌,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在朋朋刚满三岁,话还讲不清楚,路还走不稳当的时候,他父母就开始让他披风戴月,起早贪黑地踏上了“人生道路”。每天,他都朝着父母指定好了的“成功”方向去奔跑。朋朋本想在周末睡个懒觉,好好地给自己的身体冲下能量。可是一到周六的早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还没有下班,他床头边的小柜子上,那设有“公鸡打鸣”的闹钟便开始鸣叫起来,害得他只好拉着被窝去堵住自己的耳朵,翻过身,他又迷迷糊糊地走进了那个,他经常“漫游”的梦境。每当朋朋梦游酣畅淋漓的时候,母亲就像部队里一个严厉的军官,准时来到他的床前。
“起来啰,小赖猫,不能再睡,今天路上肯定堵车,我们要早些起床,争取在8点之前,赶到樊老师家去学习二胡。”未等朋朋有任何的应诺,母亲已把他身上的被窝剥走,然后一双冰凉的手,便从被窝里把他掏了出来。
“嗯,我还想睡!”
“不行,起晚了,街上一旦堵车,我们就不能按时赶到老师的家里,那样会受到批评的!”母亲的力度更大了,她把软软的朋朋当作一蔸树插在床上,然后用衣服一层一层地套到朋朋的身上,她就像外婆包粽子一样,把朋朋裹得严严实实。
“妈,我还想睡。”朋朋努力地睁开双眼,但是他的眼皮像“双面胶”一样,牢牢地沾在一起。此时,朋朋的内心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母亲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要不然她不至于那样地狠心。
“古人曰:‘天道酬勤’很有道理,现在不吃苦,以后苦啃人!”母亲是中文系毕业,她用利舌勾动扳机,子弹不停地从她的嘴里飞了出来,面对如此枪林弹雨,朋朋也只好举手投降。
在车上,朋朋抱着他最喜欢的那本《童话世界》,轻轻地拉着他的“风箱”,又开始潜入他梦里的童话世界。
友友是朋朋的最好伙伴,她是朋朋学习拉丁舞的搭挡。友友比朋朋小一岁,个子不高,她头顶上扎着两根羊角辫,圆圆的脸上镶着两颗水晶球似的眼睛。友友的喜怒哀乐,都是通过眨着长睫毛来表达。如果说朋朋的拉丁舞是交钱给老师教的,倒不如说是友友亲身教授于他,她既是朋朋的小搭挡,又是朋朋的“严师益友”。
友友除了长得漂亮,她嘴巴里还压满“人之初,性本善”等等很多“之乎者也”的子弹。光从友友的舞服上去观察,友友是一个热情奔放的“洋娃娃”。可是竖耳一听,友友又让人深深地感受到,她是一个从远古时代穿越而来的小仙女。朋朋很敬仰和疼爱着友友,虽然他偶尔感觉到友友有些“不土不洋”,但友友的才华早已扎扎实实地征服了他,他很乐意做友友的“保护神”。
朋朋最喜欢的是画画,每次他一端起画笔,满脑子都是友友。所以,他把友友在他脑海里的所有形象,统统搬上了画纸,把友友灵活灵现地画成了一个“仙女散花”。
每当在练舞的时候,由于朋朋经常走神踩对了友友的脚板,他除了红着脸蛋,不好意思地向友友道歉之外,他还从书包里掏出他给友友画的个人画像,送给友友。这样,友友的脸上马上“由阴转晴”,又耐心地教授他舞蹈。
今天,朋朋迷迷糊糊地睡在母亲的车上,他又梦见自己带着友友,一起到他梦的乐园里去玩耍。
那乐园不是城市里的儿童游乐园,它比迪士尼乐园还大,到处都是田园和森林。朋朋牵着友友的小手,漫步在田野上,观赏着梅花、桃花、杏花、梨花、李子花和桐子花,满原芳香扑鼻。小溪已经灌满了水,小鱼儿踏着春潮,在小河里玩着“捉迷藏”。潺潺的流水漫过石头,正在给长长的水草梳理着辫子。田埂上跳跃的小青蛙,惊吓了水洼里成群结对的小蝌蚪。森林里布谷、鹧鸪、杜鹃和叫不上名的小鸟都在亮着自己的歌喉。
朋朋看见友友有点紧张,他顺手在原野上摘下了各种各样的野花,编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花环,戴到友友的头上。友友的脸蛋红了,她变得腼腼腆腆,两个水晶球似的眼睛,在两副长长的眼睫毛下,不停地溢出了一道道柔和的目光。她微微地翘着嘴角,动动自己鼻翼,正在贪婪地吮吸着春天身上的芬芳。她坐在朋朋用野花和芳草铺成的座垫上,身上根本没有了舞蹈课上的那种“强势”,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乖妙听话的小女孩,任由蝴蝶围在她的身边上下起舞。朋朋站在桃花树下,正在观察着蜜蜂“嗡嗡”地采蜜。
今天,他们没有作业,两个人静静地享受着春天暖暖的阳光。
“朋朋,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梦的乐园’?”友友眨着大眼,非常好奇地问道。
“是的,我经常梦到这里。”朋朋闭着双眼,非常陶醉地回答道。
“你平常画我撒落的那些花朵,都是你乐园里的这些鲜花?”友友又好奇地问道。
“是啊,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我想不到她们竟然这样地芳香!”
“对呀,她们就像你和春天一样芬芳!”
“这里的四季都是这么繁花似锦吗?”友友有点脸红地说道。
“不,这里四季分明。”
“它们是怎样分明?”
“春天,这里开满了鲜花,就像你的脸蛋一样漂亮,经历一场蝴蝶和蜜蜂的洗礼过后,树上会结出多多的果实。再经过一个夏季风吹雨打的涤荡,直到秋天,树上的果实呈现出各种各样的颜色都成熟了,果实上甜美的香味会招来森林里的松鼠、飞鸟和其他馋嘴的小动物。它们争先恐后地爬到树枝上去品尝那些鲜果,再之后,它们就把那些果子搬回到自己家中去备冬。”
“哦,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精彩故事!”友友像个天真的处子,瞪大着双眼。
“友友,你看那大山像不像一群老人,他们在春天换上了他们喜爱的新装,没日没夜地守护着这块土地。”朋朋越讲越激动起来,他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那些大山,平时他们很少说话,他们只是手拉着手,肩靠着肩,心里所想的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们不闷吗?”
“有时也闷,特别是没有月亮的晚上,那些小鸟都睡着了,只有天上的星星跟他们打着哑谜。所以,山脚下的小溪总不休息,整天整夜地陪伴着他们,给他们唱歌跳舞,时儿让山谷像个闹市,时儿又像一首首悦耳的催眠曲。”
“他们是这里的主人吗?”
“是的,他们是这里永久的居民,而我们才是这里的匆匆过客。”
“他们为什么不说话呢?难道他们心里不高兴?”
“不,有客人来,他们都非常高兴,虽然他们听不懂客人说些什么,但是他们很喜欢去模仿客人的话,以此来拉近和逗乐客人。”朋朋说到这里,他把目光从山顶移到友友的身上,嘴里又继续说道:“友友,不信你跟大山打个招呼。”
“怎么打?”
“随便你,只要你说,他们都会学你。”
“喂,你们是谁?”友友用双手围成一个小喇叭,大声地喊了起来。
“喂,你们是谁谁谁?”大山像群“老顽童”回应了友友的话。
“我叫友友,你们叫什么?”
“我叫友友,你们叫什么么么?”
“朋朋,他们也叫友友?他们为什么老学我讲话?”
“他们是一群开心的老顽童,他们就这样地淘气!”
“那我可以跟他们讲我心里的秘密吗?”
“当然可以,他们还能帮你保守秘密!”
“真的?”
“真的,不信试试!”
“喂……”友友放了一个长音。
“喂……”大山回了一个长音。
“你们想不想懂得我心里的秘密?”
“想想想,密密密……”
“他们真逗,讲话就像几岁的孩子,断断续续!”友友红着脸蛋,整个人越来越兴奋了。
“我长大了,想当个诗人,一个舞蹈家!”
“家家家……”
“朋朋,他们怎么只拉个‘家’字?”
“友友,谁不想家?谁不想有个温暖的家?”
“你们想家吗?”友友使出力气又大喊道。
“妈妈妈……”大山好像在喊妈妈。
“朋朋,他们也懂得喊‘妈妈’,他们天天呆在家里,心里也在想家?”
“那当然,我每个周末都跟你一起跳舞,我还经常梦见你哩!”
此时,朋朋的母亲为了超车,把车轮子踩上了一块石头,把朋朋从梦中惊醒,他睁开惺松的眼睛看了外面一眼,他发现车子离樊老师家还远着哩,于是,他又走进自己的梦乡。
很快,朋朋的梦园已经步入了秋天,朋朋带着友友走进田园边的那片大森林,那片森林是一片原始森林。森林里长着一棵棵参天大树,大树上挂满了苔藓和古藤;树脚下,小溪边,一群群蚂蚁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它们在搬运着树叶;森林里飞着一群屁股像小灯笼一样的萤火虫,它们把森林弄成了一片星空;小松鼠翘着自己长长的尾巴,在树上跳来跳去,他们正在采果备冬;水洼上长脚的蜘蛛,正跟几只蓝色的小蜻蜓“斗智斗勇”,它在水面上滑出了一道道美丽的水圈;那火红的千足虫在枯叶中赶路,它好像正在去赶集……此时,友友的头发上结满了果实,全身一片芬芳。友友的脸蛋像个刚刚成熟的仙桃,白里透红。远处有几只小梅花鹿摔着短短的尾巴,正在低头吃草。在小梅花鹿旁边躺着一只大梅花鹿,她在呆呆地望着友友。友友一只手提着一个装满野果的藤篮,一只手提着自己长长的裙裾,她打着赤脚踩在冰凉的小溪水里,溪水哗啦啦地映照着她阿娜的身姿。朋朋提着一个他刚用《童话世界》换来的小马灯,站在友友的旁边,他在痴痴地盯着,水里那些正在叮着友友脚背的小鱼。森林外,南归的大雁在空中排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它们披着彩霞,正在寻找着它们深处南方的家。
森林里很静,从山顶跳落下来的瀑布,把水潭边的灌木打得摇头晃脑。那五颜六色的蝴蝶,它们成串成串地挂在树枝上,相互取暖。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哗,也没有交警指挥交通,万物都好像按照自己的理路在默默地生活着。朋朋牵着友友的小手,像两只小小的精灵,穿梭在那片梦一般的森林里。蘑菇长出来了,潭边的水仙花开得正旺,那不知名的野花埋在古枝的苔藓里,探着红红的脑瓜正窥视着他们。远处偶尔传来村庄上的鸡鸣犬吠,向朋朋和友友传来了一阵阵回家的招唤。那袅袅的炊烟缠绕在群山的腰间,像一条轻柔的绸带漂浮在空中,久久不肯离去。田野上的野菊花,在秋天的晚风里吐着芬芳。竹林外,一群村上的孩子正在挖着冬笋……
“嘟……”一串大卡车的喇叭声像巨轮的鸣笛,惊醒了朋朋的美梦。他下意识地擦拭了自己的嘴角,樊老师家的那栋高楼已经展现在朋明的眼前。他挺直腰杆,好像看见了樊老师那张烦人的面孔,那“二胡两根弦,拉死拉不变”的“挨饿”声,让朋朋又闭上了无奈的双眼,他心里在想,在下午的舞蹈课,他是否可以告诉友友今天他在车上的这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