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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人性(小说)


作者:邹满文 举人,3324.4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854发表时间:2021-01-28 14:02:58
摘要:建立在人性基础上的事,恰恰违背人性的宗旨。按照王奎的想法,心不黑就挣不到钱,几乎挣到钱的人,不是心黑就是和上边有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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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策开放到现在,用尺子量,至少得上百下。如果用脚步来计算,那就数不清了,所有能挣到钱的地方都布满脚印,有挣钱的机会,就有身影存在。罗列所有致富的经典,不外乎钻营和手段,填补政策的漏洞,夹杂着靠山和关系。当然,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有凭力气挣到钱的,那都是遇到贵人或者有些手段的人。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有暴富的梦想,也有彩票中五百万的梦想,还有在路上拾到一块金条;或者是一块金砖的梦想。这些梦想凝聚成一种自私自利,损人利己,挖空心事的丑态来,使信仰,良心以及道德变得苍白无力……
   王满的哥哥——王奎,自从包产到户,一直种着二十亩山地,一心想着这些地能结出拳头大的钱果来,能长出一颗颗带有金叶子般的小麦或者玉米。这些地犹如自己的心田,每寸土地都在自己的脚步丈量之下,安然地,幸福地生存着,也是有着计划,有着分配的耕种。他从一个填不饱的肚子,过渡到解决了胃的空虚,以及满腹食物的时候,依然对粮食有着亲密的情感,看到满囤子的粮食,即热烈又高兴,就像看到一囤黄金似地让他留恋,让他忘乎所以。他亲切地用手摸着囤上冒起来的粮食,一边用手往上涌,一边想,如果能溢出囤檐该多好。于是乎,他将一个葡萄糖瓶子装上水,再灌进一些黄土,盖好瓶盖埋在囤子里,作为养分和水分,想让几囤麦子原地生长。
   他每天都来观察,检查窑洞里的鼠洞,并将门打开,放进猫来。但是,他总没有富起来,连一个卖假老鼠药的都不如,人家已经盖起新瓦房,住进四合院,自己依然在窑洞里。
   他每天都在地里,不管老婆和孩子怎么说,他都觉得土地就是自己的命,维系着他走过一天又一天。如果不是这些土地,自己不知道干什么去。如果说老婆是他的骨骼,孩子是他的肌肉,那么,土地就是他生活的细泡,也是他命运里不可缺少的东西。现在,孩子慢慢地大了,需要钱的地方多,粮食总出售不了多少钱,也舍不得出售,几年的光景,被一辆三轮车瞬间拉得精光,留下囤的驱壳,看上去要多难过有多难过,心刺刺地疼,像谁用锥子戳一样。
   他一直琢磨这块属于自己的——非常自豪的二十亩山地,用衫子拧出来的汗水浇灌它,用坚实肌肉去改造它,始终没有找到长出金钱或者能买个高价钱的农作物来。最后,他看到好多人种植烤烟,觉得机会来了。
   烤烟是一种旺盛,茂密的鲜绿植物,从育苗到栽植,自己和老婆几乎在这十亩地里整整蹲了两个多月,浇水施肥,撕开薄膜放风,给浇过水的表层盖土,一直看着它长到半尺高,站在地头,望着一溜溜,一排排嫩绿的小烤烟,就像看到一地的小孩子,欢快地迎风欢笑。他对于底肥有一种发狠而毫不满足的心理,不管种什么,都要狠狠地施底肥,就像人的脚,如果脚有毛病,怎么走路?如果不把底肥施好,那就等于禾苗在原地不动,走不远,长不高。
   夏天的太阳凝聚成无数银针,密密麻麻地射向大地,射向大地上劳作的人们,动不动就有汗水顺着脸颊滚落而下。王奎用衫襟擦一下脸,胸膛上的汗水又像一只只小虫子,慢慢地滑下来,即痒又难受,脊背上的汗衫已经湿透,像地图一样山水分明。山沟里的风不大,看见树梢在动,却一点凉意也没有,如同走进一个巨大火球里,将自己燃烧,蒸发。口干舌燥的王奎,一边用锄头锄草,一边看烟苗的长势,一个人在静悄悄地山谷里,有时感觉自己不存在,有时感觉自己在幻影里。他实在口渴得不行,扛起锄头来到地头下的小溪边,趴下去在溪边咕咕地喝一气,全身一下子舒畅了,清凉的溪水比糖水还甜,也像从来没有喝过这样香甜的水一样。
   地里的草快要锄完,他该休息一下了。他看到毒花花的太阳,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就像一张蓝色的的塑料纸,轻轻地覆盖在天空,能看见浮动。太阳想着法子来照射,像一个会走路且淘气的孩子,直直地照射下来,一会就将阴影赶开,王奎不得不移自己的身体。远处的山坳里,能看见被太阳晒得蒸发的气流,也能闻见青草和野花的阵阵清香。本来还想干一会,看到高空一个小伙子用力地往下抛火球,火苗呼啦啦地在空燃烧着。麦子被烤得金黄金黄地,如同烤熟了一般能闻到香。树叶和玉米叶耷拉着,像个脱水的人一样。小溪成为一条细线,悄悄地隐藏在草丛里,咕咕地流水声引来鸟儿,在溪边喝水,跳跃。
   王奎躺在一棵粗大的树下,阴凉里的他抽着旱烟,感觉身下小草顽强地,奋命地生长,暗藏一种举力,像要将他托起来一般,觉得舒服极了。他感觉自己一直在上升,上升。他将旱烟锅放在一边,眯起眼睛,感觉着这种无限舒服的上升,不由得将自己的身体摆成为大字,慢慢地上升到树顶,惊得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起。
   他升到山巅上的时候,看到云在自己的身下缓缓地飘,将自己的身体托住,身下的小草不见了,都变成云。他坐了起来,随着自己的身体上升,感觉自己成为神仙,要到天上去。就在这时,一声“哥哥”将他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的堂弟——王满。
   王满也在烤烟地里,到了正午时分,正准备回家吃饭,路过这里看见哥哥大字型睡在草地上,还鼾声如雷。王奎坐起来说:“你打搅了我的好梦,已经坐在云上,飘过山头,都看到南天门了,却被你惊醒。要不是你,我就会位列仙班,堂堂正正地去当神仙。”
   “那是白日做梦。你我这时都没吃饭,一直劳作在烤烟地里,还位列仙班,说到底是蚂蚁,是个不起眼的活物。”
   他俩说着,一边往回走。他们来到太阳下,火热的空气热烈地,很快地将他们包围起来,簇拥着他俩沿着小路走上一个平平的大硷。硷里长着王奎的烤烟,茂盛的样子简直不可想象,同在一片蓝天下,这烤烟涨势使人难以相信。王满一边走一边夸奖,时不时回头看看另外几硷烤烟,都十分喜人。王奎快乐地夸着自己的烟苗,欣喜地在地头看了一会。王满望着哥哥烤烟长势,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脸上飘过一丝忧虑,依然笑呵呵地。
   在这个村子里,众多种植烤烟的人家,长势喜人的就算王奎了,其次是刘宏年。还有几家比较好的,长势一派喜人,人们盼望着烤烟枝宽叶大,枝干茂盛,颗颗像小树。种植这玩意是去年才引进来的种植项目,开始零星的种植,并没有挣到多少钱。今年,经过政府宣传,人们都认为这东西能挣钱,一斤烤成黄黄的烟叶价值在六七块之间,每亩产上二百斤,都在一千块以上,别说更多。种植小麦和玉米,以及其他作物,上千是很难的,都在七八百之间,小麦就更少了,除去投资,还有底肥,追肥以及耕种打碾。
   小麦收割之时,正是烤烟的红火日子,高大的烤烟树比人高,叶子大得让人进不去,要从底层一颗一颗地扳下烟叶来,抱到地头用架子车拉回到场上。这道工序让人们的脸难受,有些烟叶总是刷在劳作人的脸上,被割的生疼。烟叶染绿了衣服不说,一抱烟叶十分地沉重,还要不停地干,过了这个最佳时期,烤出来的烟叶就难成金黄,会成为黑色或紫色。因为这个,静悄悄地山沟,一下子涌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每天必须扳走一茬。
   五月天,是一张喜怒无常的脸,说下就下,说晴就晴。雨中劳作更为麻烦,泥泞不说,几乎将人烂到地里。手里的东西就更重了,架子车也用不上,只能用一对大筐,将烟叶挑回去,再夹进绳子里,系在一根木杠子上,才能进烤烟楼。
   烤烟炉要盖好,必须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这不必说。主要是烤烟叶,墙上安装温度计,楼外的火口上盖一个雨棚,火口下还要挖一个吸风的口以及火塘,低于火口才能达到理想的一个吸风。杠子上的烟叶一架一架地送进烤烟炉,两头架在事先留好的土台上,平平地,像一根根凉衣架,烟叶多了就会十层八层,少了三四层,或者五六层,一直到将烤烟炉挂满。烤烟炉有高有低,也有大小。每道工序像人的脉络井然有序,精心细致。
   将烤烟叶送进去,点着火以后,要随时掌握火候,看温度计,该停必须停,温度上不去,就要快速加温,昼夜不能离人,就是吃饭也都需要人送。炉里燃烧的是煤炭,烟囱冒着黑烟,邻近的麻雀都黑了,烤烟的人像挖煤的,更像乞丐,因为干这活,不能穿干净衣服,连睡觉的床也在眼前。遇到下雨,床铺就搬进雨棚里。
   不管怎么辛苦劳作,有点闲余时间就坐在床上休息。前来观看的,闲逛的人,烤烟的人尽快给他们倒上茶,一边抽烟一边谈论。在那时有了烟炉,就等于有了地位,像过事一样热闹,全村只有几个烤烟炉,好多人都是两家、或者三家合起来盖一座。有的人想学技术;有的人准备种植;还有一些人前来看的意思,是等待烤烟出炉,到底是黄色,还是黑色想看个究竟。有人喜,有人忧。如果到了烤烟将要烤熟,停下火以后,这几天才悠闲,人们都在等待烟炉降温,然后扑进去取出烤烟。他们在占卜自己的命运,犹如赌场等待开赌,惊心之余也在高兴和失望里沉浮。
   几乎所有人都想自己的烟叶又黄又亮,烤成金子一般的颜色。他们期盼着,等待着。有的竟然在场心点上一股香,向老天磕头,默默地许愿,就是给老天敬一只活羊,都不愿看到自己的烟叶变成黑色。
   月亮过透树梢依稀投下一些光来,万籁非常寂静,人坐在核桃树下,或者坐在槐树下闲聊着,听着农作物成熟的声音,烤烟成熟的声音,这种声音十分悦耳,像似风走过树叶一样。王奎和村上的人没有区别,除了喝茶抽烟,和人们坐在月亮下闲聊,余下的就是等待,等待着自己辛勤劳作后的成果。
   王满对种烤烟没有信心,更没有那份积极性,勉强地种了二亩。别说他对种烤烟,就是种各种粮食都没有信心,对土地就更没有信心了,老觉得种地是个转型,肚子填饱以后,绝对不能在土地里找生活了,那东西不长钱,更不会增值,解决温饱可以,想挣大钱就得走出去。这个山沟从古远到现在,从没出过大财主,仅有的只是土地多而已。他一直想走出去,到外面的世界里走走,看看人家是怎么挣钱的。但是,种种顾虑叫他下不了决心,一颗心系在妻子身上,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决定去干什么,什么能挣钱。强烈的挣钱欲望一直嘴上,怎么也产生不了效果,更难以实现他的愿望。家像是个安乐窝,漂亮的妻子像个蜜罐,掉进去很长时间了,日子虽然紧巴巴地,却因为这个安乐窝常常让他止步不前。
   他即没盖烤烟炉,也没精心地设计烤烟收成,准备混在堂哥烤烟炉里,将自己那点烟叶烤出来,是黄是黑,权当自己交学费。他的心事根本没有在这上,不是老人唠叨,他才懒得种植这玩意,太费力,很费心事,结果还不知道。要是做生意,赚了赔了到了货出手就一清二楚,这玩意谁知道。要是玩赌押宝,还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这东西一个环节出点小差错就会完蛋。
   第一炉烟叶出炉,全村只有一家烤出来的烟叶金黄金黄的,别的不是亮度不够,有点发黑。有的像麻纸,有的像煮熟的柿子,有的黑得跟地里种植的老烟叶一样。王奎第一炉烤烟要命的黑,烟叶看上去厚实而肥大,却给他难以意料结果,使他抱头就在地上,一句话也没有。如果烟叶烤成金黄金黄的颜色,就像烟叶更生了一样有了生命,有了价值,更会坐上汽车去远方。如今,它成了这颜色,就等于就地灭亡。尸骸堆在场上随风有着响声,埋掉有点可惜,如果不挪动,占据了好大的地方。王奎不知道为什么成为这个样子,前来看的人,有的说烟叶长势过好;有的说是火候问题;还有人说是火太大。王奎一下子没了主意,吓得他不敢进楼,也不敢看这些烟叶。他的妻子——黄玉仙从家里过来,看到他的样子说:“别这样,男人要提得起,放得下,还有那么多烟叶,再烤一炉。”
   后来,村上联系到一个技术人员,来到村子一家挨一家看,一个烟炉一个烟炉指导,人们才慢慢地打起精神来,准备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重整旗鼓,大干一场。王满看到那么多人都失败,本来没有信心他,一下子觉得不用再干这个了,让它长在地里,将来出售老烟叶,虽然价钱不好,挣多少是多少。他的妻子——罗娜看到他的心事说:“你真是个窝囊废,看见人家失败就放弃,还算男人?煤矿上天天死人,像你那样煤矿都倒闭完了,我们哪来煤烧?”
   他听了妻子的话又来到哥哥王奎的烟炉,看着王奎往烤烟炉里送烟,两口子以及老父亲,都忙在这里,孩子放学了也过来帮忙,全家人乱作一团,像战场一样,一个个拼命地干着。他很快投入了战斗,一个人顶几个,一架一架地将烟叶送进去,哥哥将烟杆架在土槽里。此时的麦子已经收割完,大雨一场又一场地倾泻而下,大地上到处都能看到积水。
   太阳燃烧着将头顶的空气火化,变成一种热气流,将大地包围。大地在这样的炙烤下,吐出层层轻轻地,透明的雾来,像一层很薄的玻璃。场边杏树上的杏子已经黄透了,随风落到地上,谁也顾不得去捡,只有一些孩子吃着唱着。
   远处一声声闷雷轰隆隆,轰隆隆地响着,不知在什么地方,既看不见云,声音也不是很清晰。人们忙得晕头转向,谁也顾及不到声音的来源,也不去管什么暴雨,想下就让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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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王洼子村的王奎,在乡邻里眼里,那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他长得腰圆腰阔,又舍得花力气,做事扎实,任何可以赚钱的路子,他都牢牢地抓在手中,比如,他种植烟叶,做烤烟,在这个过程,他虚心向技术员学习,他自己的烤烟,一次比一次好。他还会未雨筹谋,看到条石的生意好,就承包了那些山,专门请人开采石头,并且先签好了合同,让其他竞争者连汤也喝不到,他抓住了任何一次赚钱的机会,因此,他越来越有钱。有了钱的王奎,精神上没有寄托,一片空虚。为了填补这种空虚,他用钱开路,把手伸向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女人,但这样下来,他却又更空虚,这个无休无止,他把目光投向求神拜佛,建庙,却总是无法得到解脱。最后,他得了脑溢血,走完了不完整的一生。读这个故事,仿佛看到了无数过这样拼搏,又这样沉沦下来的民营企业家们,这是一副群体象。佳作推荐共赏。【编辑:千骑卷平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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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千骑卷平冈        2021-01-28 14:04:55
  赤裸裸的人性,就是一部黑暗的人类进化史。
回复1 楼        文友:邹满文        2021-01-29 17:31:24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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