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颇不自信，遇到事情总是首先想到潜在的困难，因而拖延甚至放弃，也因此错过很多机会。虽然痛恨自己的这个缺点，却认为难以改变，不去改变。七年前的学车经历，终于让这一缺点得以改变。
　　 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拥有了自己的“本子”，看他们气定神闲 ，悠哉悠哉的样子，特别羡慕。可是总觉得自己遇事反应慢，一想到路上迎面冲过来的汽车，那呼啸而过的瞬间，感觉难以应对，对学车望而却步。同事之间闲聊说：“在将来的社会发展中，会开车已经成为人的必备的技能，就像人会走路一样必要。”这话肯定有一定的夸张因素，但也说明开车与生活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很多需要开车办的事情总要等待别人有空，感到再不学自己就真的“OUT”了。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决定也去考个“本”回来。
　　 一直以为学车是一个很耽误时间的漫长过程，特意选在工作和生活都不那么紧张的“国庆”节后。仍然不敢和别人结伴报名，怕万一半途而废让人笑话。揣着几千块钱，去城东的驾校报名，城南的车管所体检，城北的训练场培训，领到一本薄薄的理论书，开始复习。认真研究每道题，发现很多都是常识性的题目，那些警示标志其实非常形象，那些法规条文其实理解起来并不难。但仍不敢懈怠，重回上学时光，黎明即起，背诵法规条文，一遍一遍地刷模拟考试题。
　　 只有半个月的学习时间，我们兴师动众来到了位于外县的“科目一”理论考试场。由于电脑数量限制，每次只允许放进20人进场，其他人耐心地排队，更多的人连排队的机会都暂时没有，几百人在秋老虎的烈日下炙烤半天，中午在场内商店买一包贵得离谱的泡面，才在万分心焦中上场。慌乱中找不到座位，考官一阵呵斥，但只能压制着自己的急躁情绪。好在那些题自己都会，答题时间并不长，现场得分，轻松过关。
　　 接下来是训练“科目二”实际操作。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脚底下的三个踏板，我不知道哪个是刹车、哪个是油门？离合有啥用？满以为教练会首先从车上的基本构造、如何操作讲起，但没有。教练让我们轮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来，看我做。先发动，踩离合，挂一档，慢慢松离合，慢慢松。”语音未落，车已徐徐前行。“看清楚没有？”我赶紧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虽然一头雾水，但不敢问话。教练带我们逐个走了一遍，就让我们离合器半联动绕训练场转圈，借此看看我们的基础。有史以来自己第一次拧动钥匙，听着悦耳的引擎声，松离合，慢慢起步，真是万分激动，车移动时的那种感觉至今仍然记得。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破绽在教练火眼金睛下立马败露：我不知道怎么回方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方向打过去之后还要再回过来。同行的两个年轻学员都摸过车，知道如何起步，转方向，那个小姑娘非常高傲地说：“像你这样去给领导开车肯定谁也不敢用。”本来的自信差点又被浇灭，但憋住嗓子眼里的怒火，不听她的，暗自给自己打气。练了几圈，教练接到驾校一个电话，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被调给别的教练了。
　　 第二天，见到新教练：“教练好！”我极力露出一个自认为谦卑的笑容，希望他能给我大开绿灯。心里却在想：他能行么？凶么？最主要的，他能教会我么？“上车。”教练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我们今天学倒库。”其他人昨天已经练过一天倒库了，我还得从头开始。人家已经会看倒车镜和后边的杆子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正如大家传言那样，教练的脾气很急躁，特别在我做错某个动作时，他用力拍打着前台，我就更慌乱了，经常把邻“库”的标识杆当做自己的目标，教练越是说我的车方向不正，越感觉不出如何才算正。我感觉自己真的协调性差，倒车时两眼不够用左顾右盼，既要转动方向，又要控制车速，还要看后视镜。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同车的人学得很快，我大半天手忙脚乱！休息时，望着教练远去的背影，我觉得自己真是最笨的学生，这车能学会么？
　　 接着练习据说最令人望而生畏的“九项”：直角转弯、单边桥、侧方停车、限速限宽门、坡道起步、定点停车、轧“饼子”、S弯路、百米加减档，光听名字就眼花缭乱。教练带我们做了一遍。感觉就是点位太多，无法记住，而且如果坐姿稍有变化那些参照物就会错位，不是判断早了就是晚了，不是远了就是近了。教练告诉我们车上的“点”在哪里，然后就到旁边和人说话去了，只是有时候我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顺便看看我们。教练不在，四个学员有些放松，轮不到自己训练的时候有了一些交流。新同学一共三个人，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士，一位胖胖的小伙子，一位瘦弱的小姑娘。他们比较友好，都帮助我，为我指点。周姐和我同岁，很直爽，原来工作忙，没有时间学车，现在想学学试试，预备今后用着方便。胖小伙小名大雄，父母开个小店，条件不错，早就偷偷开家里的车，到了年龄急于考个驾照。小姑娘叫小慧，在一家化妆品店当服务员，嘴巴很甜。周姐和我年龄一样，学得慢，大雄他俩毕竟年轻，学得很快，但周姐和小慧很认真，不断问这问那，不像我连问什么都不知道。大雄好像对车很熟悉，每次把油门踩得轰响，还总想谋求一些捷径。我们都一致谴责这些考试科目与现实毫不搭界，但为了考试，我们耐住性子，四个人轮流驾驶，一圈一圈的“惊险时刻”。“限宽门”前永远打不好方向。“S路”已经控制车速，车身仍然快速转向。本来一百米的距离觉得很长，但变档的时候手忙脚乱，车头直奔“饼子”而去，怪叫的引擎声引来我们同样的惊叫。说实话，我学习东西需要自己静下来，一边集中精力做，一边慢慢领悟，现在越着急越慌乱，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就已经轮到别人，所以自己只能暗自揣摩。
　　 只练习一个月的时间，就被告知该考试了。驾校组织的模拟考试自己很不成功，只能横下心来去试一试。我们提前半天来到仍在外县的考试所在地，住在简陋的宾馆里，感慨着辗转“求学”的不容易，听着大家乱嗡嗡地议论考试的艰难，心里更加没底。忽然有人说可以多花些钱交给教练认识的中介，保证考试能过。我也凑热闹找到教练也想递上钱，却被教练拒收了。一夜梦见的都是考试场景，直到早晨直奔考场大厅。大厅里乱嗡嗡的，我整个人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望着外面考场上的一辆辆考试车中规中矩地试探前行，耳朵听声音是朦朦胧胧的，我知道自己状态不佳，却只能听天由命。终于提示屏上出现我的号码，我嘴里念叨着需要做的每一个细节来到自己的位置，程序性的礼节、操作，车犹犹豫豫地走向“库”，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车内的喇叭叫停，下车，失败。补考一次，更慌，干脆启动灭火，淘汰出局。教练意味深长地说：“不提高自己，世上哪有捷径啊！”回家的车上，考试通过者欢天喜地，互相交流考试过程，咶噪声特别刺耳，未通过的我们几个人苦着脸坐在那里。周姐稳重，小慧悟性高，她俩都通过了考试，即将进行下面的路考培训。大雄居然没过，他的确比我自信，但过了头，原来养成的开车习惯并不符合规范。我更加怀疑自己不适于学车，但想起学费已经花了，这样白白浪费还是有些不甘心，只好等待补考。
　　 其实补考的学习时间也并不长。每天我都向单位请好假，早早来到训练场，笨鸟先飞。教练又换了，这位教练人还是不错的，在正常教学后，他腾出两个上午陪我练了两次。我抓住机会，一遍一遍地记着各项要领，终于有些开悟，认真体会车的所在位置，慢慢有了一些感觉，领悟到了一些技巧。补考的时候，仍然是提前熟悉考场。我认真观察着考试场地，因为刚刚建成，这里连一棵草都没有，很难找到原来那样的参照物。前两天刚刚下过一场雪，忽然发现考场的路边每隔不远都有一个冻结的冰珠，我记住了它们当做参照物。虽然“倒库”还有些紧张，但还是通过了。有了“倒库”的成功，余下的“九选三项”镇定多了，我寻找着昨天记住的冰珠，幸亏早上天气寒冷，它们还在。我控制速度，让自己不慌乱，最后的恰好是“百米加减档”，我按照要求一气呵成，驶向终点时，我兴奋地在车内喊了一声“耶！” “科目二”，我终于通过了！
　　 后边的“科目三”是学车的核心，就是真正的上路驾驶，当然更不轻松。在去训练场的路上，教练叫我们试着独立驾驶。城市主干道、快速路、乡间小道、涵洞、拥挤的菜市场……从学校到训练场的道路是那样漫长，一圈下来，浑身紧张，汗流浃背，教练说的动作要领根本没顾得上听。训练场其实就是城郊偏僻的公路，练车已经初步智能化，车上发出各种模拟场景的指令，红灯、学校、行人、减速、刹车、转弯……集中注意力，每一个细节都不容错过。
　　 我们的训练只有一周时间，遇到情况我还是手忙脚乱，就又到了考试时间。考试场往返十公里的路程，分成十段，十个人一组抽签分出先后，每个人都暗暗祈祷自己遇到简单的直行路线，最不愿意抽到掉头或者其他情况复杂路段。对我来说，不论遇到什么路段都是一样，果然半路就被淘汰下来。因为的确练习还不熟悉，自己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回程的车上，别人兴致勃勃地交流感受，我心情低落，但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放弃。
　　 补考训练也需要排队等候。轮到我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冬季节，最初的“同学”早已取得了驾驶资格，我非常难堪地认识了新的教练和同伴。好在大家都很友善，我一边做动作一边念念有词，惹得同车的朋友一阵嬉笑，然后认真地提示我的错误。真正练车的时候，教练戏谑地告诫我这个“降班生”：“过了春节，考试规则改变，这次通不过，就得从头再来。”但我已经不再紧张，反而更能领会动作要领，也越来越有了感觉，遇到情况也不再手忙脚乱。玩笑归玩笑，其实补考的教练大致都很随和，休息的时候他和我聊天，我提出自己的担心，他耐心指点。他告诉我：其实开车就是一种熟练的过程，和日常生活中一样，很多东西并没有谁一项一项手把手教给你，大多数知识都靠自己多观察，多揣摩，多练习，把熟练转变为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就是开车的最高境界。刚开始学车时我认为的考试与现实无关的想法是错误的，学车的过程，其实也是控制车，控制自己的过程，说完这些，他补充了一句，我记得更为清楚：“其实学车如此，做事也是如此，考试的过程不仅仅靠技术，更是一种心态，相信自己，心态平和，才能减少差错！”听教练的，渐渐稳定情绪，练车的时候不再急于求成，反而放松了很多。
　　 刚开始学车的时候，城西正在新建考试场，这次，我已经“熬”到了考试场正式使用。毕竟是在自己的家附近考试，路况比较熟悉，车上全方位电子监控，不容一丝差错，避免一切人为干预。整过过程下来，车上的音响除了提示路况，一路正常。不知不觉到了终点，车停在路边，我竟然没反应过来，还是那样呆坐在驾驶室里——我，过了！
　　 最后的“科目四”其实就是“科目三”的延续，我们学车前不久才开始进行，就是为了让大家掌握安全文明驾驶知识，很多凭感觉就知道什么是对错。在电脑前输入最后一个答案，排队等候，终于得到了蓝色封皮的驾驶证。和很多人一起很多人站在那里宣誓遵守交通法规，我喉咙里激动地发出了自己的最大音量：尽管一步一个挫折，比别人耗费了更多经历，光认识的“车友”就比别人多出很多，但我还是得到了它，战胜了自己！
　　 七年的时光过去，训练和考试的细节甚至都记不清了，最初开车的新鲜感也早已荡然无存。自己当初的的学车选择是正确的，现在很多事情都离不开身边有车。刚开始几十公里回老家需要别人“坐镇”，到如今在高速路上眼观六路镇定自如。当初人们关于“违章”的复杂传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小心就好。尽管“车技”仍然不佳，最初仍有人对我的“技术”表示怀疑，甚至当面指出自己没有觉察的错误，但都已不再对我的心态形成打击。尽管偶尔路上有一些小的摩擦，但已经不再是心理负担。我按部就班，精神放松，遵守规则，安心走自己的路。现在开车的时候，有时在寂寥的夜里，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我一边随着车内的音响随口哼出两句，一边想到自己的学车经历，觉得自己收获了很多，而且，不仅仅是学到了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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