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游记三篇(散文)
夜游莲山记
丁亥仲春,余与公丕和弟游于城北莲山。是时,夜幕方垂,天籁渐起,清风徐来,吹面不寒。虽星月未显,亦良多趣味。
入山门而东,绕八卦之阵,缓步谈笑而行,不觉入山右之松径。林深幽晦,然雉鸣其间,树香怡鼻,真异境也。回望高乡故城,灯火映天,灿若星汉。公曰:“是景也,超之远观,则美若仙境,入居则不然矣。不若今夜绕山而游。何哉?世人争位于官场,夺利乎市井,或纵恣于青楼歌院,或酩酊乎酒肆肉馆,感乎浊气,染乎噪声,安能享此天赐之福耶?今宵得人间至乐矣。”余然其说。遂相偕行而前。
至山之阴,兴甚勇。俯望车灯似箭,摇曳如注,穿越于众山之间。而虎峰之影,隐隐乎横于中天。公素博学,畅言曰:“古者,火山喷涌而为虎山,故其为火山岩,其震,令莲山爆裂,故为片麻岩。其灰烬陨落四野,沉积成赤石。今之貌源于尔时也。”又云:“莲山之阳,有新石器文化之遗迹。”余感而对曰:“若君之言,则见万物皆有变数,而生命何其短哉!值此初入暮年,可远离尘嚣,陶醉于自然,乐游乎山间,饮深林之风,汲山泉之水,侣虫鸟,伴野芳,登高坡以啸歌,步幽谷以浅唱,忘人生之百忧,养天年以终岁,岂不快哉!”公曰:“余生当如君所言。”
于是谈笑而行,不知已入山左。是时有女歌于夜色中,其声高亢嘹亮,美而不艳,余音悠长,聆之忘俗。夜与歌谐,人与山融。梦耶?幻耶?
纪元2007年三月十八日莒州鲁芒记
夜游莲湖记
仲春之夜,余以悒郁游于莲湖。是夕无月,繁星满天,彼岸舍利塔、菩提桥、卧佛寺仅见暗影,湖畔杨柳,魆魆然不辨枝叶。余独行石径,时闻鱼声唼喋,而不见水花。茕茕一人,渐觉寂寥,于是欲返。
忽闻琴声悠扬,震颤于林梢,激荡乎水面。余奇之,逆声而行,至湖东梨园,见一人影微动。距数十尺而止,静聆其所奏,乃《二泉映月》也。其声丽而不艳,哀而不颓,确有华彦钧之遗风,时缠绵而悱恻,又倔强而刚强,欲添莲湖之月华,而舞清波之鱼鲤。余醉焉,顿忘人世之荣辱,如入神仙之境界。迫而察之,盖一长发之女子也。欲辨其容貌,则以夜色之重,不可识也。而其女亦未觉吾在,但颔琴远视,引弓揉弦,其神尽入乐境矣。
已而乐入尾声而止,其女少歇,旋又奏起。听其音,乃《梁祝》也。其情逾于前阕,直可惊草木,泣鸟兽,动山岳,感星辰,然其意可会而不可状于语也。
曲罢,余谓之曰:“小姐之奏,技精艺湛,声情兼之,然世人皆奏流行之风,而君何独爱雅乐乎?”
奏者曰:“夫乐,心之声也。彼流行风,俗乐耳,起于港台之歌厅,淫于大陆之都市,若浮萍之无根,飞蓬之空飘,其情浮,其意浅,安能为我心声乎?且夫其声如劈竹击物,呕哑啁哳,奏之乏味,听之心乱,又岂能比《梁祝》之类,可怡情抒志乎?”
余闻之,知其为雅士也。虽其言略激,然当此千人从流之时,彼独傲然而行,诚可叹也。今吾非寡友之人,亦有同道者矣。
于是乞其再奏,彼又为奏数曲,其间亦有外邦之咏叹调,皆动人心魄。余赏之,若入幽梦,而不知夜已深,始觉露凉矣。
甲申三月某日,莒州刘某记。
扁山记
我宅之北有小山焉,侧望蓊郁流翠,扁如屏蔽,故谓之扁山。远观有九峰,呈南北走势,巅连逶迤,故又名九顶莲花山。
山多杂树,有松,橡,栗,槐,椿,楝,棠梨……不一而足;又有野花野草,山菊,石竹,金银,蔷薇……各绽其芳。当春之时,洋槐花开如雪,漫山飘香;秋临则棠梨染霜,其叶丹如胭脂,而山菊簇簇如金,芳菲袭人。
盛夏树林阴翳,蝉声长吟,百鸟和鸣,时有鴙雊兔奔,不亦闹乎?
山有小溪,涓涓焉似银线,绕石穿草,时悬而成小瀑布,落石上,声若琴。余尝以手掬饮,爽而甘,因赞其天然无污,益人身也。
囊日,小山以其微贱,少有登临者;惟我与寥寥同趣者偶游之。后辟为公园主景,山之阳建半山亭、大观亭,山之尾筑观音高阁,石阶级之,公路盘之,且置奇花嘉树于岗,养珍禽异兽于笼,于是游者暴增,如闹市焉。
呜呼!当小山无闻之时,世人贱之而不睬;一日得宠,千人陟之,万人游之,而小山身价益增矣。呜呼,世人若此,我何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