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冬晨(散文)
本来,冬晨早就属于我,属于一个热衷于晨练的人,但我读冬晨,总找不到冬晨风景的好。苦苦寻觅,我不能辜负冬晨这道风景。
一
腊月二十五日晨,无风亦无雨,寒气有点逼人。
近几个月身体一直不怎么舒服,很少出去散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之后,终于缓过气来:饮食正常了,睡眠质量也在不断好转。昨天晚上心情不错,突然心血来潮,做了一个打算,如果明天早上不下雨,该出去走走了。看看风景,不是说好的风景可以养心养人么。
其实,这并非我一时心血来潮,而是要完成一个“政治任务”。昨天接到单位领导的电话通知,教育局要求我们全市(县级)美术老师提交一份绘画作品,单位领导说还下了“红头文件”,为了营造教育系统的书画气息,提高职工的审美情趣,参与创作的人要尽心尽力。我们学校也不甘落伍,接到了艰巨任务,需要提交两幅宽120厘米长280厘米的巨型绘画作品,我得去大自然找找灵感不是?
在我看来,如此之大的美术作品,短时间内,画写意山水国画是不二之选。为了能更好地表现当地风光,于是,我要好好走走滨江公园,感受一下㵲水河沿岸的美丽风景,做到胸有成竹。
六点多钟,我和妻子打了招呼,独自一人出了家门。寒冬早晨的天空,不像春天那样清新明丽,不似夏天的那样早早就醒来,天清气朗,更不如秋天的那样万里无云,太阳老早高高挂起。冬天的晨,总是醒得慢一些,七点多钟,天还只有麻麻亮,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沉,让人觉得压抑,喘不过气来。但在画家的心中,这样的冬晨,画面是凝重的,风景是深藏了气韵而显得苍白一些的,有人画过“北国之春”,我就画这“北国之冬”,独辟蹊径,应该是很好的创意。但冬晨的气质,我怎样去把握呢?
我迎着寒风,行走在城市中心马路边的人行道上,路灯还眨着眼,欲语无言的样子。马路上,零零星星的车辆奔跑着,马路两边的高楼“自觉”地后退着;我悠闲地移动着步伐,穿过马路,来到百米大道绿化带的常青树下的蜿蜒小路上,微风中深绿色的树叶摇曳着,如亲密的小情人一样,窃窃私语。虽然是在散步,但我还是忍不住边走边想,想着如何完成那巨幅国画……不知不觉来到了“世纪广场”。此时,寒风中的广场,空空荡荡(虽然偶尔有几个晨练的人经过),舞台的电子大屏幕静默着,此情此景,让这个冬天的早晨更加显得清冷,似乎也是不忍打扰冬晨睡懒觉。散步在冬晨里,气氛有些低沉,可更适合我冷静地思考。审美是需要宁静的,我想不起哪个名人这样说过。
在广场稍作停留,踱步跨上滨江公园镶嵌有青砖的人行小道。冬日里的滨江公园不复有春天的景象,我想用春景来填补着冬晨的萧条与孤寂。春天里,公园内的树儿争相吐绿,百花追逐着开放。哦,冬晨里也在孕育着绿,只是在树干里缓缓流淌,我看不见就是。我想到夏日的蓬勃。繁茂的树木把广场围堵起来,一群山雀赶着趟儿在林子里歌唱。冬晨里,不知鸟儿躲到哪里去了,光秃秃的枝丫,和天空诉说着冰凉的话。冬日里的滨江公园,似乎是从酷寒里走来,秋色的金黄似乎被广场赶走了,冬晨里蒙蒙亮的天色落在苍白的石板上。枯枝在广场上独自画着干瘦的风景。但这样的风景是最有力度的,我凝神端详着,想采撷一枝,放进我的画作里。
寒冷的早晨,我独自一人漫步在这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因为冬晨,我脑子倒是清醒了,不一样的风景,就像瑟瑟发抖的人,等着我给他们披上色彩的外衣,我相信这样的外衣可以给风景御寒。一路缓慢地前行,想寻觅风景里的不一样。虽然碧绿的㵲水河河面依旧如昨,风儿吹过,涟漪阵阵。但河边的滨江公园却是如此的寂静,并不因河水的生动活泼而变得振作起来,公园似乎并不呼应河水的召唤。高大的落叶树,经过一秋的洗礼,逐渐脱了绿装,换了黄衫,寒风过后,黄衫支离破碎,个个裸露,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一眼望去,“只见枝桠不见叶,只见凄凉伤了心头”。公园做出这样的伤心画面,河水不会接纳的,这样的画面啊,无法陈列在静静的河水里做一次画展,因为灰色的绘画格调,总是压抑的。凄凉,落寞,孤独之感在我的心中也滋生膨胀,我想一挥手,赶走这些不和谐不让我喜欢的色彩,唤回一个生动的春天,最好越过萌动的春,直接走进夏季。我虽然不是诗人,而这种岁月的沧桑感和悲戚感,残酷地洗染着我的灵魂,我甚至无法忍受了。这怎么是担责的杰作呢,连忧郁的《向日葵》,都可以在阴郁悲伤里将笑脸转向太阳。怎么就没有画家把这里的色彩调整一下,兑和进一些暖色调,让公园活起来吗?
二
我本来不想感慨什么,但已经逝去的2020年实在太不容易,我觉得这样的风景是为了配合另一个灰色的并不为肉眼所见的病毒。新冠病毒的突然来袭,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连公园的热情也被病毒扼杀了,我找到了原因。繁花似锦、生机盎然的春天不再有人驻足欣赏,花儿孤独,山间、街道空空荡荡,一失往日的热闹繁华,全国上下,禁足家中,不敢出门。想想,看看,我觉得自己是比较幸运的,我在农村老家,每天早上起来,有幸还能看到春的画卷,感受到春的气息——岁月光转,梨花白满枝头,李花开遍山岗,桃花红了屋前,嫩绿的叶芽儿,上了枝头,吐露新芬。山野不惧病毒,病毒堵不住我迈出巡春的脚步。每每看到如此多娇的盛景,心情别提有多爽!想起这些,我感觉自己是比较幸福的,这和住在城里面的人比较,我不知道比他们幸福多少倍。水泥森林里,局促不安,圈住了人的想象力。广袤的原野属于我,任思绪横飞。我的心也可以烦,也可以闷,只要背上竹篓,去田间地头弄些小菜,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欣赏大自然的美景,马上烦闷都却步而去。这幅画,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画面是绿色的,我就是画面的主题,名字是“病毒在哪儿”。不要嗔怪我,我不说文理寻觅病毒,而是藐视,因为我的画作赶走了病毒,四季的美好都可以走进我的画面。
一路走着,小道上仍然行人寥寥,我仍然孤单。此时,我突然发现,人行小道边可以休憩的靠背长椅,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残缺不全了。有只剩一两根横枋的靠背椅,也有缺了靠背木枋的“残疾椅”,还有只剩空架子还能看出椅子残骸的……我不知道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可以休憩的椅子也遭如此待遇,莫非是冬晨在提醒散步的人,不要轻易坐下,走起来,风景是在走动里才有精彩。我明白,这些座椅早就应该得到维修了,只是这场病毒,打乱了公园管理者的维护计划吧。这样的风景,我不想让它走进画面,因为绘画和文学创作一样,画家和作家都是善于取舍的。人生,可以看到很多不如意,不是要闭上眼视而不见,而是用积极的色彩去覆盖,或者舍弃这些美意表现力的东西,风景总是美的,不能败坏了美。
行走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在临㵲水河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可以休息的椅子,我欣然坐下。此时,特别是今年新冠病毒肆虐之际,外出钓鱼的人很少了,加上今年政府对钓鱼封禁,大清早,我只能一人孤单地循着河岸独行,我把心情给这河水吧,一阵风,就可以荡起涟漪,不要等生命飓风了,我对心情风景不再要求苛刻了。远看这青山绿水,回味古人唱和,古人为我来欢歌,我自作多情了。“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的千古绝唱至今仍然在耳边回荡,㵲水、沅水千年不变,河边青山依旧,唯一在变的是我们。保持一颗喜欢风景的心,从风景里挖掘出养心的要素和精髓,是一个画家的责任,我眼前的风景,色彩不再暗淡,风景里有蓬勃的色彩在涌动。
冬晨是肃杀的么?哦,我完全可以用色彩的心情涂染上最美的色彩。
回家取。伏案,展纸,泼墨,一挥而就,我用心洗过的风景,已经走上了我的花纸。干枯的枝丫,泛着暗暗的绿,那是向天空伸出的手臂,在召唤不远的春天。路边的小径,石板间已经钻出了绿意,在哪?在落叶覆盖的下面,你得伸手捡起落叶,低头细看。
题目是“冬晨”,风格是印象派的,内容是春天向我们姗姗而来。
所有的冬天,都离不开那句名言: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我亟亟回家,将冬晨铺就在画纸上,如此,春天,我用彩笔千呼万唤。
2021年2月12日首发江山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