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游马鬐山记(古体散文)
莒之南有马鬐山焉,其山又称磨旗山,盖音谐也。山势高峻,山道险恶。故宋之抗金女杰杨妙真下寨于此。其山以此而闻于世。又以山顶有马口石,石上有苇似鬐,故谓之马鬐山。
仲春之末,余与同乡诸友,相约游于是山。
辰时启程,巳时即达陡山水库大坝。灏灏乎水盛似海,彼岸即马鬐山,遥观如巨龟伏焉。绕过大水,经一石桥,至山西头村,即旅游区之北门也。山妇语曰:“若由此登山,则山道漫长,劳师费时;不若沿盘山路转过山根,至山前程子村登山,则可直上。”吾辈听之,驱车至山前。仰而观之,果如东岳之雄浑。山多奇石,皆各具形状:或若蟒之爬行,或若狮之咆哮,或若蜥之翘首,或若骆驼之望天,或若雄鸡之报晓,或若海豚之曼舞……遥望一石似骏马,驰云端,若闻马嘶声,乃马口石也。
我与同游者欣然拾级,笑谈妙真之事迹。旋天降细雨,吾喜曰:“君知之乎?李健吾作《雨中登泰山》,极写雨景之妙;姚鼐之撰《登泰山记》,尽状雪景之美。今吾侪幸遇甘霖,适得其趣矣。”众皆畅然,于是疾步而上。
至山腰,雨渐盛,满山云雾升腾,山石皆漉漉发亮。觉衣衫沾湿,同游之方翁曰:“避雨少顷,可乎?”众应之。于是寻短松成荫者避之,如卧兔然。旋迁一巨石洞下,以待雨霁。顾眼前之景,想昔日孙膑著书石洞,亦踌躇满志也。孙膑洞,在我县东南之甲子山上,距此十里许。
雨渐歇,便又登山。至一客栈旁,某生畏难欲归,众激之曰;“后生当胜老者,焉能知难而退?”不听,遂沿阶而下,憾哉!
十一时许,至盘山路停车场。场南有亭翼然,曰“环保亭”。于亭中食所带干糒,又留影于亭前,望马口石如在咫尺,苇历历可数,便欲一登为快。
松柏森森,雨中更觉苍翠。入幽径,踏幽草,道极狭,然坡稍缓。且松枝蔽顶,可手攀而登,故稍感轻松也。
忽觇足下一虫,跃然草间,俯视之,则见一似蛙非蛙者,尚嫩。其形怪,其色赤。众皆异之。吾方欲取,某公惧之曰:“毋尔,毒也!”吾不之信,以手捉之未得,旋入草丛中。细观之,则伏草叶底。方翁灵巧,急逐取之。覆而观其腹,则颜色深红,艳极使人惧。然方氏宝之,以瓶盛而置囊中矣。
天雨不住,时有卖伞者,各以八元购得一柄,举而御雨。旋近古寨遗址。所谓遗址者,不过以碎石所砌方台也。然予观其形貌,亦颇有古意。遂发思古之情,似见当年妙真英姿,而缅怀之。
至马口石下,入通天洞。其洞似一走廊,恢恢乎可并行二人,前口进而后门出。其风呜呜然,凄神寒骨,遂出焉。洞顶为一巨石覆焉,料昔日山崩所致,真乃造化奇观也。
出洞,立一蘑菇石上,东望数峰如剑,刺入云端,或有绿树绕之若裙,或有野迎春饰之如金,观之欲醉。然足下无路,徒徘徊瞻顾,不知何去。某公曰:“此似山道已绝,不若留影而归。”吾与方翁不之许。俄尔,方指足下云:“此不为石级邪?”吾观之果有石阶为蔓草所湮,知是处游人已稀矣。顺阶而下,见一裂隙,宽可容人,斜入一峡谷中。而谷中烟雨茫茫,深不可测,因愈觉神妙。犹豫片刻,决意探此一险。于是前其足,箕踞而下。丈余,地稍夷,仰观之,则见绝壁一巨洞窈然,盖人所谓黑龙洞也。洞顶有野杜鹃一簇,微红,缀绿苔间,亦颇鲜明。余叹曰:“此花只合生绝壁之上,以其无人能撷之;若生平旷处,则早为众人摘去矣。”
方欲离去,忽数鸽从洞中窜出,飘飘逝深谷中,盖受惊而然也。吾羡其自由无羁,生于山中,尽享大自然之赐也。
兴之余,忽觉谷中幽邃可怖。而其时雨声潺潺,似有山泉呜咽。某公促归,以为山洪将至。余讥之曰:“真胆小尔!”方翁亦笑,某公亦自笑。
于是留影而去,沿原路折回。下午三时许至山下,而雨犹未霁。不得已,沐雨而归。
予归而叹焉:晴日登临,顺而平淡;雨中攀援,良多趣味。人生亦然。世人皆以处顺境为乐,而不觉其无聊。然身处逆境,虽苦亦乐也。而世之名人,往往出自逆境。今富贵子弟,囊中鼓鼓,腹内果然,挥金如土,醉生梦死,自以为福,而不知将以此磨尽意志,终老一事无成——此一得也。当吾辈徘徊通天洞口,以为路绝,岂不知路适在脚下也。若如某公之意,留影而归,则不能见黑黄二龙洞,更不可赏大峡谷之奇观也。故人生如行路,当其无路之时,往往适在眼底,不过暂为障物所蔽耳;发而行之,则境界又出矣——此又一得也。当处二龙洞下,某公惧而欲归,亦甚可笑。身处深谷之上,即有山洪来,宁有险哉!某公如此,乏胆气而多疑耳。人生亦若是,凡成大事者,非止有志与力,亦须有胆。而某生半道折回,乏勇也。处世若此,不亦悲乎?—此三得也。
甲申二月晦,莒州鲁某记。
游记跃书透墨香,马鬐写尽几回昂。
世人沉醉仍酣梦,霞客洒脱犹未央。
红袄抒情怀故寨,马良神笔忆营房。
天湖波涌箫声起,烟雨苍黄看鲁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