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冷雨一整天横扫天空
　　 天空一贯阴沉
　　 看上去陈旧且肮脏
　　
　　 鞭炮被禁止多年之后
　　 没有硝烟的除夕安静得令人心慌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又这样到来
　　 我记下虚时代的实景
　　 供未来备忘
　　
　　 今夜北风如果再紧一点
　　 空中那粒雨滴要么快速坠落
　　 要么再横飞一会儿
　　 但终究回不到云端
　　 终究要落下
　　 终究
　　 要归于
　　 流水
　　
　　 ◎民间
　　
　　 写下遗忘
　　 写下祝福
　　 旧日子在去年的枝头枯萎
　　 新时光猫一样缓慢爬上窗台
　　 旧历的年底空荡荡的城尤其安静
　　 除夕日天空阴沉
　　 厨房里飘出的气味比平日浓烈一倍
　　
　　 该回家的都回家了
　　 不能回的原地打滚
　　 总有一些遗憾趴在希望之上
　　 田野上散落的草垛怀念起伏的稻浪
　　 雀儿划过头顶带来小众的欢呼
　　
　　 空气中没有了鞭炮的呐喊
　　 天空也没有了烟花的开放
　　 人们在手机上彼此祝福
　　 这尚未被屏蔽的信息
　　 传遍委屈的民间
　　
　　 ◎我是一个有故乡的人
　　
　　 脚下没有属于我的土地
　　 头上没有属于我的天空
　　 雨落下来的时候
　　 我没有遮挡
　　 风直接穿透我的胸膛
　　
　　 但是，我是一个有故乡的人
　　 我童年的雪是覆盖在无际的田野上的
　　 我少年时耍水的小河有鱼儿伴游
　　 我打小就知道稻谷的来历
　　 蝉的风琴是我童谣的伴奏
　　 柳条垂下来的时候
　　 我也会对池塘边走过的小女孩
　　 出神
　　
　　 我帮铁匠拉过风箱
　　 铁匠给我一个铁环的奖励
　　 我帮饭店搬过煤球
　　 店老板给我一个免费的肉包子
　　 我在练习本上写过很短的日记
　　 写完后我对着镜子微笑
　　
　　 我后来进到城里
　　 我忽然丢失了这一切
　　 我被夹在地板与天花板之间
　　 既没有天也没有地
　　 但我有一间自己的书房
　　
　　 此刻，我坐在书桌边写字
　　 我看见我祖父从字里走出来
　　 他赤脚踏在水田里
　　 撒出去的种子像雨滴
　　
　　 在钢筋混凝土的夹缝中
　　 我感觉自己是一粒饱满的谷子
　　 我迅速写下：我不拥有天空
　　 也不拥有大地
　　 但我是一个
　　 有故乡的人
　　
　　 ◎老家冬天荒芜的样子
　　
　　 老家冬天荒芜的样子
　　 比春天的盎然更有分量
　　 杨树掉光叶子使鸟巢更挺拔
　　 喜鹊在光秃秃的枯枝上唱歌
　　 芦苇在水边败落得接近淤泥
　　
　　 鱼塘在年底的时候一口接一口干了
　　 乡亲们捞上来的鱼
　　 死的风干
　　 活的变现
　　 半死不活的吃一部分赠送一部分
　　
　　 今年冬天雪浅薄得令人遗憾
　　 今年秋天粮食的收成也如此
　　 遗憾是我老家那边今年的流感
　　 北风中打喷嚏的那个人手举一条鲤鱼
　　 双脚陷在淤泥里
　　
　　 天空时而低垂时而亢奋
　　 白天玩累了的麻雀一到夜里鸦雀无声
　　 眼看年关越来越近
　　 这一翻过去燕子就快要飞回来
　　 还好，燕子无需核酸报告
　　 她们结伴归来时
　　 杨柳又将在饱满的池塘边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