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楼顶歌声(微型小说)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隔离”这个词挂上钩,这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词语,正是这个词语,将他的行动突然间限制在一方狭小的天地里。
他刚刚从武汉出差回来才三天,武汉那边就封城了!
封城,又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词汇,冷冰冰的两个字,让人感到紧张、窒息。
来了几个戴口罩的医生,给他做了细致的检查,没有发现异状,但要求他必须居家隔离14天。
居家?其实这个“家”,只是他租住的一个单身公寓而已,他的家还在三百公里外的一个乡村里呢,本想赶回家去和父母团聚,热热闹闹过个年,现在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出了一趟差,结果回不了远方的家,还只能在小区的这个房子里“居家隔离”,他的心情糟透了。
这个单身公寓里,大多是租住的人,他的房子在顶层,一个单元里只有门对门的两个房子。他记得对面是住了一对同居的年轻恋人的。有一个通道,从两个房子中间延伸上去,就是楼顶了。楼顶空旷,俨然是个大阳台。在房子里看手机看电视,烦闷的时候,他就把口罩拿在手里,渡步上楼顶,去看看倏然安静的城市,透透气。
这是居“家”隔离的第三天中午,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房子,一片安详和谐。他匆匆的吃了点剩饭,打开手机与远方的母亲进行了十分钟的视频通话,然后拿起一个口罩,准备去楼顶给自己放风。走到楼顶入口的时候,看见有个女孩正倚在栏杆边自拍,他认得,就是住在对门的。他想起了小区管理人员的叮嘱,隔离期间尽量不要与人接触,于是悄然退了回来。他刚到自己的房门口,楼顶就飘来了一阵歌声,唱的是英格兰民歌《斯卡布罗市集》,应该是在拍抖音。忧伤的旋律,加上她忧伤的声音,令静处的他听得有些惆怅。
因歌声感染,他情绪有些失落。回到房间,取出一瓶朋友送的红酒,是一瓶1855列级名庄拉菲,他一直没舍得喝。这个时候,感觉氛围特别适合喝。瓶盖打开了,一股花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倒满一杯,入口一股浓浓的橡木味。
“记得代我问候那的一个朋友,请跟他说为我缝一件白亚麻衬衣吧……”,门没完全关上,楼顶女孩的歌声飘了进来,她唱的是中文歌词,他因歌声意境引发了内心强烈的思念,想起了刚刚分手的女友,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了三年的女友,你现在在哪?我们还可再续前缘吗?
他几乎是一口气将那瓶拉菲喝掉了,结果醉倒在沙发上。
酒醒的时候,一看时间,竟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肚子空空咕咕的叫,他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吃了,然后出门去想透透风。刚接近楼顶的通道口,又听见那女孩在上面唱歌了,这次唱的是《桥边姑娘》。他悄悄向上看,只见夜色中,女孩一个人在那儿打着手机闪光,边拍边唱。
他只好又悄悄退回了自己房间。
但此时,他有些讨厌这个女孩了,拍抖音都上瘾了,不分黑天白夜的,也不给他留点时间空档!
心里同时有些好奇,她男朋友呢?以前可是天天能见到两人成双成对出入的。
随后的几天里,那女孩仿佛故意似的,每当他想去楼顶的时候,她已经捷足先登了,占据着楼顶在那儿拍抖音。有几次他想戴着口罩冲上去,但一看到她很认真投入的在那儿唱,便有些怜香惜玉了,不想惊扰她。
也许她也是在家隔离吧,她同居的那个男朋友也许在另外一个地方隔离吧,一个人孤单,唱唱歌、拍拍抖音,就不孤单寂寞了。他站在女孩的角度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他每天都在关注网络上“疫情动态”,关注着数字的起落。春节过完了,他的隔离期也快结束了。但接到的通知是,延长放假,等候通知复工。
在房子里已经呆了整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他的活动范围就在这顶层,去楼顶透风的时间也要选择在对门女孩不在的时候。这一个月,那女孩几乎都是白天一次、晚上一次,独自一人在楼顶唱歌,拍抖音。
这样难熬的日子一直挨到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好不容易接到了小区解除封闭的通知。接到单位复工的通知的那天,他走出房门,步上楼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城市上空碧蓝的天空,顿感整个世界美好起来。他突然想起,最近有好几天没有听到那女孩唱歌了。他很想感谢她一声,其实这一个多月,他慢慢的习惯了她的唱歌,那并不专业的歌声陪伴了他的寂寞,让他在枯燥的隔离日子里,感受了人间烟火的温馨。
他走下楼顶,看到对门紧闭着,便鼓起勇气去敲了敲门,想问问情况。敲了好几次,里面一直没有回应,他只好回自己的房了。
他很想再听听那个声音。可是一连几天,对门没开门,也没见女孩上楼顶。
不知女孩去哪儿了?
复工后的第一天,他在办公室看电视新闻,都是关于武汉的报道。有一个视频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采访逆行的医护人员中,一位驰援武汉的外地医生向前来采访的记者打开了手机抖音APP,讲述着他的女朋友在一个月前检查出身患绝症,却向他隐瞒了真相的故事,女友支持他逆行来到武汉,为了鼓励他,她每天在他们租住的那个楼顶用抖音唱歌,鼓励他,温暖他。
“两个星期前,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到现在都没能赶回去……她把她最爱唱的100首歌一首不落地录了下来,留给了我,留给了这个世界…….”,男医生哽咽着,眼泪打湿了一大片口罩……
他听着这个男医生的叙述,仔细看了看手机抖音画面的显示,异常震惊:那个抖音里唱歌的女孩,正是住在他对门的,在楼顶唱歌的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