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敏思】彼岸之金色的山谷之狼烟的气息(系列小说)
文/乞颜若风
某个周末的晚上,当我在小树的伴奏下继续挣扎在《小雨中的回忆》突然高出八度的那个音节时,窗外一种沉闷的机械轰鸣声吸引了我俩的注意。小树转身趴窗户上瞄了一眼,立即回身对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压低了嗓门儿故作神秘地说:
“嘘,外面在过兵呢……”
我凑过去趴窗户上往外一瞅,只见昏黄的路灯下,见首不见尾的一长队披挂伪装网的军车,关闭大灯,只开双闪灯,压低了车速,正在通过人迹寥落的街道。
关于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末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我们这代人都不陌生。1979年2月17日—3月1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数十万大军越过边境,在短时间内攻击并占领了越南北部20余个重要城市和县镇,一个月之内便宣称取得胜利。随后解放军开始对越南北部的基础设施进行系统毁灭后撤出越南。越南人民军在中方撤出之后也宣布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这场战争令中越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直至最低点。这是后人对这场共和国战争言简意赅的记录。
战争爆发次日晚上,正念高一的我,躲在顺子他家的阁楼上,和他就着一架矿石收音机,从耳塞里偷偷收听了莫斯科广播电台颠倒黑白指责我们侵略的广播。当时的敌台莫斯科广播电台功率太强大了,矿石收音机就能收到,耳机里整天都是他们播音员略带口音的普通话的唧唧歪歪。
战争的爆发是突然的,但中越之间必有一战却一点都不认人感到意外。我们这批学生,1978年初升高统考的语文作文题就是《致越南难侨的一封信》,据说有些不关心时事的瓜娃子遭惨了,将难侨理解成越南的桥烂了,又需要我国援助。而这种题目难不倒从小就是一个军迷的在下。记得我从奠边府战役一直写到胡志明小道和北纬17度线,历数我国对越南近乎不计成本的援助,最后破口大骂越南是喂不饱的狗,属于白眼狼那类。我估计,阅卷老师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了吧,所以我的语文还考得不错。
其实中越之间的冲突远远不是个把月的事,规模有限、烈度可控的边境战争后来延续了近十年,直到1989年1月21日才正式结束。这将近10年的时间,我国的改革开放获得了和平稳定的外部环境,而处于战时状态长达10年的越南的国民经济,可是到了崩溃的边沿。
上世纪90年代,当两国边民间自发的边境贸易开始恢复,我曾经作为记者去到了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南疆的那片红土,并过境去到了越南的芒街和万柱海滨。在东兴口岸,一名越南边防军中尉挑衅般地当作我这个中国记者的面,抡起耳刮子狠抽一名扛大包,瘦弱的身躯几乎都快要匍匐到地面去了的越南边民的脸,在北仑河口,两三个越南女人站在齐胸深的河水中,凭借一己之力推动载了二三十个人的渡船过河,在芒街的货币兑换点,当人们听说我预备兑换价值5000元人民币的越南盾,包括老板在内的好些人瞬间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因为对他们来说,那基本是他们一个省级干部100个月的工资!在万柱海滨,更出现了越南警察和失足妇女背靠背招徕生意的奇观,警察收的那个钱叫风景费……
当然所有这一切,当时的我们是不可能有先见之明的。我们只能默默地为我们的战士祈祷,心中充满壮烈,唯独没有恐惧。
有人说作为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初期的我们这批60后是幸运的一代,所有的事儿都被我们赶上了。我们生下来,三年困难时期结束了。我们念小学,十年内乱开始了,虽然我们挂上了红小兵的牌牌,但因为年龄实在太小,打打杀杀冲锋陷阵的事跟我们无关,顶多大杂院、巷巷儿头打打游击,玩儿点战争的游戏而已。我们中学毕业,十年内乱结束了,知识青年不用再上山下乡,读大学、进工厂成为了优先的选项。不过代价则是,妈妈们怀着我们的时候,普遍营养状态好不到哪去,因此我们中的好多人身体素质先天不足;直到初中毕业,我们其实胸无点墨,但念高中兴考试了,于是大量顺子这样的孩子不得不早早开始了谋生。高中毕业倒是可以考大学了,但国家欠帐太多,我们不得不与来自工厂、农村,卯足了劲儿想上大学的老三届同学们同堂竞争,像成都这样的城市,高考录取率一度低于百分之一。天之骄子,对小树这种当时有幸考上大学的孩子来说,一点都不是一种夸张的比喻。尽管在1977年,180分就可以考上蜚声国内外的四川大学。
从另一个角度看,虽然当年没有考上大学,但高中毕业的我,已经经由学农学会了养猪,经由学工学会了做一个油漆匠,经由学商而在成都百货大楼站过柜台,经由学军而成为了一名5发子弹49环的优等射手。就环境适应能力和生活自理能力而言,这可是现在的孩子所不能企及的呵。
致我们整整一代人的青春!
2021.2.23于成都浣花溪畔风-叶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