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人间值得】过年(征文·散文)
儿子落户广州,结婚生子,工作生活越来越忙,回家渐少。我们做父母的,都把团聚的期望寄托在逢年过节。
鼠年春节,武汉突如其来的疫情,把婆婆和小姑子一家困在了江城。我们团聚不成,相反,还有说不尽的担忧。牛年春节,旧话重提,但因为国外多地疫情正酣,国内也有零星偶发。我们响应号召,就地过年。筹划好的羊城家人之会,再度泡汤。
我、丈夫和婆婆在南昌过年,孩子们不在家,家里冷清极了。身子闲下来,思维却活跃起来,许多与过年有关的往事浮出水面。
2005年,儿子去北京上大学,不久丈夫被中央某单位借用,加上我考进了机关,原先紧张的时间有了大把空余,经常随做房屋中介的老乡去看房。那时候房价飞涨,每个星期都会刷新记录。我被日益推高的房价驱赶着,蠢蠢欲动。虽然手头的钱不够,还是下了买房的决心。母亲和家人听说我要买房,都很支持,他们帮我凑够了首付。
因为要还贷还首付,急着将旧房子出租或出售。我们一拿到新房的钥匙,就开始装修了。也是因为缺钱,装修的原则是简单实用,时风流行跟不了,也不想跟。
国庆长假,儿子从北京回来,我们将他直接拉到新家,他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非常兴奋。用他的话说:“感觉神清气爽,第一次睡在1米八的大床上,特别舒坦。”
儿子人高马大,在老房子里睡的是1米的小床。虽然也有三居室,但客厅不大,又只有一个卫生间,不方便大家庭团聚。
2008年国庆,搬进新房,我们早就商量好了,邀请我娘家人来过年。小年那天,小弟驾车带着母亲和侄女,千里迢迢从广州来,遭遇堵车,在路上走了十二三个小时。大弟一家三口从老家来,乘火车,路途不算远,下午就到了。大弟媳费时费力为我们新家准备了十字绣,为在年前挂上墙,她顾不上喝口水就找装裱店去了。年三夜四,好一顿软磨硬泡,老板才接手并答应年前一天取货,当然工钱也多花了不少。
那是一幅牡丹图,挂在我们家客厅的主墙上已经14个年头。每次只要我把上面的灰尘抹干净,它们依旧鲜艳欲滴。花开富贵的意象一直藏在我心里,每遇温情,就会盛开。
平常的小家庭只有二三个人,生活习惯较为相近,家务操持并不复杂。突然间小家庭变成大家庭,二三人扩容到八九人,空间小了,东西乱了,台面、地面脏了。母亲常年生活在广州,南昌的湿冷已让她有些难以忍受,虽然有时老当益壮,但大多时间守着火盆,听听京戏,倒也乐在其中。弟媳妇爱好学习、喜欢旅游,对新鲜事、新知识充满好奇,加上“业务”不熟,帮忙做家务总也插不上手。几个大老爷们悠闲自在,除了神聊海侃之外,有时驾车出去兜兜风,就是该睡的时候不睡,该起的时候不起。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侄女上网、逗狗,偶尔写写作业,也一样忙得不亦乐乎。
最难料理的是一日三餐。有不吃荤的,有不吃辣的;有喜食煎炒的,有喜食炖煮的。仅早餐就得按起床先后分开做四、五次。老娘起得早,用上好的晚米煮浓稠的稀饭,再加一个鸡蛋肉饼汤;大弟不喜荤腥,怕他缺营养,他惯常吃的“老饭”——菜煮饭,被我添加了诸如香菇、木耳、西红柿等蔬菜,成了实实在在的“饭煮菜”;小弟和儿子偏爱米粉,一个要干炒,一个要汤煮,又因为起床早晚不一,也要分开两锅做;小侄女愿意吃年糕,切些腊肉放些冬笋就是她的最爱。其余四人没有特别的要求,有什么吃什么,倒是省却了不少烦恼。
“千事万事,吃饭大事”,这一点在年三十体现得更加充分,要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来也可以到饭店去吃,但家里没有了弄吃的热闹,就少了过年的气氛,于是一大早我就忙开了。有些菜是早就准备好的,制成了半成品,如牛羊肉、扣肉、红烧鱼,还有家乡传统美食,肉圆馃、活肉等等。往年洗菜是苦差事,乔迁新居用的全是热水就舒服多了。他们偶尔也进来帮帮厨,或是陪在旁边说说笑笑,做饭竟也从一件苦差事变成了乐事、趣事。间或小弟高大的身子也挤进厨房。只见他抓住锅把轻轻一抖,那五颜六色的“八宝菜”上下翻飞、曼妙舞动,赢得大家一片赞叹。我们几位怂恿他继续“卖弄”,坚持到底,他却草草收兵,还说:“真人不露相,今年暂且露这一手。”
两个弟弟领着侄女贴好了春联,端上七盘八碗,年夜饭就开始了。用排骨熬汤做成的火锅冒出腾腾热气。开一瓶茅台,烧一壶米酒,团团围成一桌,家的气氛氤氲浓烈。给母亲倒一小杯白酒,拉开了过年的大幕。母亲举起杯,与大大小小碰一圈,意味深长地说:“日子好了,大家一定要珍惜,你们都要健健康康、和和睦睦、顺顺利利!”我们领受母亲慈爱的目光、温和的话语、真诚的祝福,童年记忆涌上心头。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还是一个懵懂的不满十岁的孩子,随舅舅生活已经好几年了。有一年寒假我辞别舅舅到父母家小住。那时很贪恋姐弟在一起的时光,舅舅几次三番托人带我回去,都因为我执拗不听话而作罢。当时父母忙,或许潜意识里也希望我和他们在一起过年,严厉的父亲第一次容忍了我的任性。
大年三十,母亲依旧忙碌。当时,母亲在村小当民办教师,兼做裁缝。过年的时候,虽然学校放假了,但因为大年初一穿新衣的习俗,母亲反而更忙了,除夕那天依然上门帮人做衣服。
父亲简单做了几个菜,领着四个孩子沉默地吃了一顿年夜饭。父亲一贯严厉,我们都怕他。如果不是因为过年,他最喜欢重复的几句话是:“各人做自己的事,不要老是箍在一起”“大要有大的规矩,小要有小的样子”“某某文章会背了吗?我等会检查”。他自己喜欢读书,也总是要求我们安静学习,不得打闹喧哗。稍有忤逆,就会招致呵斥,甚至挨巴掌。
饭后,我们如同大赦般撒开脚丫向外跑,在操场上嬉闹。小弟突然带着哭腔说:“我们去找妈妈吧!”那时,小弟也就四五岁光景,他一提议,我们于欢闹中停下来,面面相觑,大家都有些想妈妈了。
我幼年的时候,乡村里的年味很足,有许多需要恪守的规矩。吃年夜饭的时候,要关紧大门,这期间不得有人进出。这样的习俗,我很反感也不明就里,如今想来,也许是江南的冬天太冷,关上门可以挡住北风的侵袭;或许是中国人有不露富的传统,以免外人从饭菜中窥破财富秘密。接纳外人在家里过年,也与传统不符,但因为一家大小正月初一要穿新衣,只好网开一面。又因为母亲平素与这家人关系甚好,他们在以这样的方式示好,表明对母亲不设防。
我们候在门外,盯着门环,期待着它的晃动。日暮时分,门终于开了,我们顿时欢呼起来。那时母亲还年轻,不过三十多岁,虽然劳累了一天,许是喝了点酒,又见到了对她翘首以盼的儿女,她的脸色格外红润,伏案一天的身形也格外的挺拔。我们簇拥上去,把她团团围住。母亲伸出双手摸摸这个,抚抚那个,最后把小弟抱起来,我们仨跟在后面一蹦三跳地往家走。
那时候没有春节晚会,守岁是固定节目。一盆炭火映照,每个人脸上的线条都变得柔和。平常严厉的父亲,此时黑镜框里的眼神有些迷离,平常总抿着的嘴也放松打开,于是原本拉直的唇线,成了椭圆,不再僵硬生冷。那天晚上,父亲说了很多话。说话的间隙,他用右手端起那个煨在火盆上的白瓷杯,左手掀开杯盖,然后嘬起嘴沿着杯口不停地吹。在茶杯狭小的空间里,一个此起彼伏的小波浪,转瞬即逝。而茶叶末子却因此获得了晃悠的机会,显现出自在的神态。父亲是一位老学究,一杯酽茶和茶杯壁上厚厚的茶垢,连同他恨铁不成钢的希望,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都十分沉闷压抑。我们本来就怕他,看他谈兴未尽,即便是与轻松快乐的话题相去甚远,我们也不敢打断他。寄希望于母亲调节一下气氛,却见母亲歪坐在竹椅上睡着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快乐的日子更是一眨眼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长大后的年、童年时期的年虽然都已经远去,留下的记忆却是越来越温馨美好。
鼠年的年夜饭很快落下帷幕,我在阳台上驻足,俯身那几盆花草,发现去年扦插的茉莉长出了嫩芽,点点新绿。

读完印象最深刻的是,看到子青同学是如何展现高超烹饪技艺伺候一家九口的,真的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脚丫子的大拇指也竖起来了!
四世同堂,各露绝招,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的年。
年,在子青姐姐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