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看点文学 >> 短篇 >> 江山散文 >> 【看点】我的母亲(散文)

编辑推荐 【看点】我的母亲(散文)


作者:彩虹雨晴 布衣,252.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85发表时间:2021-03-03 06:59:12

【看点】我的母亲(散文)
   这一两年来,一直想再写一篇有关母亲的文章,随着母亲去世三周年日期的临近,这种想法也愈加强烈。
   细细想来,又不知该从何写起,母亲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一生默默无闻,没有可以大书特书的事迹。我很想写一篇值得家人和自己反复回味、有关回忆母亲的文章,可自己的文笔水平实在有限,母亲的一生又极为普通,真的不知该怎么表述为好。
   母亲出生于1937年,具体月份不详,身份证上是5月12日,那是父亲为母亲办理身份证时随手写的,他自己的生日也写成了同一天。作为子女,我们只庆祝了母亲的66和80岁的寿辰,没有再为母亲庆祝过一次生日。前段时间我刚从父亲口中获知他的具体出生日期,本想再询问一下母亲的生辰,考虑到母亲已过世近三年,就没有再向父亲追问。
   母亲成长于山东巨野县昌邑的一个小村庄,可能现在还是巨野县最小的自然村。村庄起源于母亲的祖父和他另外两个兄弟,发展到现在约有两百多个人,五六十户人家。村落小,人口少,非常贫穷,在旧社会,经常受周边大村、大户人家的欺负。母亲的一个叔叔,就因为莫须有的原因,在母亲七八岁时,被邻村地主的还乡团捉住,头朝下给活埋了,双腿像棍子一样伸在外面,家人好多天不敢为他收尸。母亲对地主乡绅、还乡团恨之入骨,对共产党、解放军有深厚的感情,也是源于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母亲不到十岁时,因吃不上饭,经常跟着姥姥去各村乞讨,曾有一次讨饭时,一个乡绅富户非但不给,还放圈养的狼狗咬人,母亲说这些大户人家连日本兵都不如。村里也曾经有日本兵路过,所幸没有烧杀抢掠。村里后来还来了解放军,经常通过宣传队动员和组织村里的妇女,给解放军做鞋子,做完了还给钱或给粮食。“解放军是真的好,共产党是真的好。”母亲多次和我们提起以往的旧事,说到解放军时,眼睛里还放射出感恩的光芒。
   一九五八年母亲家乡发大水,雨下了三天三夜,母亲说没见过那么大的雨,一直下,像从天上往地下倒水一样。水势上涨把村子都淹了,母亲坐进一个面瓮里,由舅舅下到水里用绳子拉着,漂到了村口的堤坝上,躲过一劫。
   父亲和母亲的家乡相距十几里,经媒人撮合,父亲和母亲走到了一起,据父亲说直到结婚那天,才和母亲见的第一面。父亲也是自幼家贫,是我们村最穷的,上学时别说纸和笔,连石板和石笔都买不起,自己用锅底灰抹黑了木板,用石灰掺土做成粉笔,但父亲非常刻苦,学习一直是第一名,坐教室最后一排的红椅子。后来父亲因家中实在没钱,被迫辍了学。父亲和母亲的姻缘,真正的媒人,应该就是贫穷。一个村子最穷的一家,和另一个最穷村子的普通人家,应该算是门当户对。
   母亲育有四个子女,在大姐出生后不久,母亲就张罗着,去我村临近的集市上,在现在陶庙镇古庙的东侧,自己搭建了一个低矮的草房,母亲以前学过裁缝,那个孤零零的小草房,就是母亲的第一个裁缝铺子。
   “酒香不怕巷子深”,母亲的手艺好,做活利落,铺子虽小,母亲的活计很快就多了起来。母亲东拼西凑地借钱买了一台缝纫机,这台缝纫机就开始从早到晚,没黑没白地忙活起来。
   我无法想象当时的具体情景,虽然也听老家人多次谈起,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时,已然成了一段传奇。前段时间回老家,又和我叔聊起了母亲在陶庙做裁缝活的事情,叔叔说母亲的裁缝案子是用砖块石头垫着,上面放一个大木板,案子上总放着厚厚一摞布料,“有这么高,”叔叔伸手比量了一下,又叹了一声说:“每天做很多活,没两年缝纫机头的针脚就斜了,每天做的实在太多了。我借了个自行车,骑着去济宁修好的,来回二百里,当天就赶回来了,夜路骑了有二三十里。”
   母亲不识字,每天要记住这是谁家的布料,量的尺寸如何,要做成什么样的款式。我觉得不用笔记本记下来,如何区分这些布料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可母亲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母亲的记性好,还体现在戏词上。母亲喜欢听戏,以前的年代,一年难得搭几次戏台,唱几出戏。母亲再忙,也要抽时间去听上一听,有的戏听的多了,母亲基本能把戏词背下来,有的时候某个演员唱错了戏词,母亲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有点像三国周瑜的“曲有误,周郎顾”。对母亲的这一本领,当时跟着母亲学裁缝的某个亲戚,直到现在提及时还钦佩不已。
   过两年我出生后,母亲不在陶庙做裁缝了,回到了村里,母亲在家里还是时不时地接到附近村民的裁缝活,只是不允许再像以前那样收钱了,经生产队同意,可以换取工分,工分就意味着一家人的口粮。母亲还在家里养了鸡、鸭、鹅和绵羊,后来还养了猪。姐姐们也都是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帮母亲料理家务了,记得那时三姐刚上小学,六七岁,每天放学后就到地里去割草,总要到天黑才回来。记得三姐割草总是把粪箕子盛放的满满的,她踏着夕阳的余晖,远远望去,只看见一个大的草团在颤颤悠悠地前行,草团下面是两只迈动的小脚。回来后母亲总是一边帮三姐拿下粪箕子,一边抱怨三姐割的太多了。三姐就回一句,地里的草割不完呢。
   村里农忙季节,母亲也要下地,参加村里的生产劳动,这样也挣工分。听母亲说在我小的时候,她多次带我下地干活,又担心我在地头乱爬不安全,就用铁锹挖个小坑,把我的腿埋在坑里。我就这样坐在田头,抓地上的坷垃和泥土玩耍,母亲呢,则安心在田地里干农活。
   和做裁缝一样,母亲农活也做的很好。听村里的老人讲,在麦收季节,母亲割麦的速度飞快,一直弯着腰挥动镰刀,当时村里的男劳力,好多都比不过她。母亲后来自己说,诀窍就是一直弯着腰,尽量别直起来,因为腰一旦直起来,就疼得弯不下去了。
   除了下地干活,养鸡鸭羊猪,母亲还要忙活一日三餐,拾柴挑水。村东有一个水井,距我家不远,但母亲一米五几的身高,用扁担挑两个大水桶,应该比较吃力。别的不说,只是用绳子把水桶吊下去,用绳子翻转水桶灌满水,都需要一定的技巧。站在井口,再把灌满水的水桶用绳子拔上来,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母亲每天至少要打两次水。她说曾有一次冬天,井旁结了冰,母亲挑着水桶往回走的时候,不慎滑倒了,膝盖磕肿了,水洒了一地。母亲只是在地下坐了片刻,就揉着膝盖坐起来,找回滚落一旁的水桶,重新又打满了水。
   父亲那时在县里上班,一年难得回家一两次,母亲有时候也去县城看父亲。村里距离县城六十里,都是走着去。在我两岁左右的时候,母亲一手抱着我,一手领着五岁的三姐,走了一整天,走到了县城。第二天又带着我和三姐去县城的商店,不巧三姐走失了,母亲急的不行,找了半天没找着,只好抱着我回来见父亲,却发现一个好心人已把三姐送到父亲这边来了。
   母亲在她四十岁左右的时候,开始学骑自行车。我那时有六七岁的样子,目睹了母亲在麦场里学骑自行车的过程。那时的自行车都是大轮的,比较高,一个人帮母亲扶着车后座,母亲需要从车的老鸹窝处迈上去,常常是骑不了几步就摔倒了。后来腿都摔青了,但母亲总是拢一拢头发,抿着嘴又上去。这样摔了几天,母亲开始晃晃悠悠地骑着车出门了。
   大约是1978年,父亲去了省城工作。村里都传开了,周围也有不少好心人,善意的给母亲提醒,要当心父亲变心,别成了陈世美。母亲也有所担心,就把自己的担心和我奶奶说了。奶奶就给父亲捎口信,让他还是回县里工作。父亲是个孝子,也不想让母亲担心,就给省委组织部打报告,申请调到了郓城县,接着就把母亲和我们一家人接到了县城。
   我们搬家的时候,父亲找了两辆卡车,车上装着老家的床椅家具,锅碗瓢盆,还有养的鸡鸭鹅,父亲说羊和猪实在是不能带到县城,母亲才惋惜的作罢。即便是这样,还是令县委家属院的邻居们称奇,他们应该是第一次看到,有带着鸡鸭鹅一起搬家的。
   到郓城不久,母亲就去了一家裁缝铺,和几个年龄相仿的阿姨,合伙做裁缝。母亲的技术是没的说,虽然以前只在农村的集市做活,但母亲很快就学会了一些新的款式。她善于揣摩,常把一些新款式的衣服带回家里,前前后后的仔细看一看,然后母亲就能动手把这种款式给做出来。
   当时父亲虽然是县委组织部的部长,但收入不高,一个月才三四十元,根本不够一家六口人的吃穿用度。母亲在裁缝铺,实行多劳多得的方式,她经常白天在裁缝铺工作,下班后还要带着布料回家,晚上再加班赶活。我不止一次晚上在睡梦中醒来,还能听到母亲房间传来缝纫机“蹬蹬蹬”的声音。
   母亲的辛苦工作换来了收入的增加,有一次月初,她刚领过工资,兴奋地对我说,“孩子,你知道娘这月挣了多少钱?”稍稍停顿了一下,母亲伸出了一个手指,压低了声音说,“一百元!”
   收入增加了,母亲也想办法改善家里的伙食,和父亲约定,一个月吃一次肉。母亲是到集市上,买到便宜的羊骨架,回来后熬一大锅汤,一家六口人啃羊骨头、喝羊汤,那是我儿童时期记忆中最好的美食。吃完后骨头也有用处,母亲安排我用小篮子挎着,去送到几里外的废品收购站,一般能卖五角钱左右。完成任务后我再如数上缴给母亲,母亲会从中拿出两毛钱,让我在去学校的路上,和同行的同伴一样,也时不时地买个火烧吃,让我别眼馋别人,让别人笑话。我呢,多数还不舍得买火烧吃,总是把零钱积攒起来,都买成了连环画册。
   有一段时间,家属院的其他孩子纷纷都玩起了乒乓球,母亲也给我买了,可没有球拍,母亲带我去商店看了,没有买,觉得球拍太贵。我很羡慕其他小伙伴都拿着球拍,对着墙壁托球玩,想一起玩,又没有自己的球拍。母亲看出我的心思,回去后用菜刀给我做了个球拍,虽然不美观,但我毕竟有自己的球拍了。我就用母亲给做的球拍,和小伙伴比赛托球,他们都比不过我。一个小伙伴不服气,认为是我的球拍的原因,就用我的球拍试了试,结果更不行了,就转而嘲笑我的球拍。母亲看到了,就咬牙给我买了个最便宜的球拍,那个只有一层胶皮的球拍,一直到我参加工作后的很多年,还在家里的一个角落里安静地呆着。
   搬往郓城五年后,爸爸又调动到定陶县工作,我们全家又搬到了定陶。这一次随迁的没有鸡鸭鹅,但我们到定陶不久,母亲就利用屋后的空地,又养了不少鸡鸭,还在家中的庭院里养了不少兔子。每隔一段时间,就剪兔毛,这也成了家里的一项收入来源。
   父亲是县里的领导干部,家中常有人来,母亲也在努力做角色的转变,经常在家中客人来时,父亲陪客人说话,母亲在旁边帮衬。母亲不善言谈,她也一直没有完美完成角色的转变。母亲内心还是很向往在农村老家的生活,经常和我们姐弟说,等我们都上学走了,她还是回农村生活去。
   母亲对土地有很深的感情,即便在城里,也是经常带我们去附近的田地去割草,回来喂小兔。春天到地里挖荠菜,夏天带我去县委庭院的槐树上摘槐花,这些野菜都被母亲转化成餐桌上的美食。
   在定陶母亲没有去裁缝铺,而是被安排进了被服厂工作,成了一名工人。家里距离被服厂有几里路,母亲需要骑车前往,可母亲车技不好,县城又不太好骑,那时车座又比较高,母亲个子不高,坐在车座上,脚有点够不着蹬车,左右两脚总要交替悬空离开脚蹬一下才行。一次我在上学去的路上,看见母亲骑车经过,母亲骑的不快,看着前方路口有点紧张的样子,她根本没有看到我,只是有点吃力地骑车从我身边过去,母亲的嘴唇紧紧抿着,齐耳短发下面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珠。
   被服厂工作的多数是年轻人,母亲那时已五十岁了,工作单调机械,不需要多少技术,需要的是眼力和速度,母亲做的有点吃力,高强度的工作让母亲的胳膊酸痛不已,有段时间,母亲只能先打了封闭,才能再继续手头的工作。
   后来姐姐们和我陆续出嫁的出嫁,上学的上学,母亲退休了。但她总是闲不着,总想找点事情做。母亲有时把家里的报纸,用筷子卷成细棍状,再用油漆粉刷了,再剪成长短合适的小段,用曲别针串联起来,就变成了一个个漂亮的门帘。
   接着我也成家立业,先有了女儿,照看孙女就成了母亲的主要工作。女儿三四岁时,已和她奶奶学会了“拾角”,就是用两手的手指,撑开一个首尾连接的细绳,两人配合,通过手指的勾拉,可以变换出各种图形。女儿还学会了不少农村的童谣,更是一口乡村的方言,如太阳说成“天地儿”,月亮说“月明地儿”,我当时一度认真纠正过女儿的说词,现在看来,母亲教的东西,有老一辈的传承在里面。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出现了各种病症,母亲一辈子晚睡早起,没有睡过一次懒觉。再喜欢吃的东西,也从不贪吃。母亲生命的最后几年,反而变得有点嘴馋了。那时母亲有些老年痴呆,意识不是太清晰。我想此时嘴馋是对母亲一生自制的一种补偿吧。母亲对刚发生的事情记不清,反而对多年以前的事情,能唤起记忆。有时在身边陪母亲时,我会唱豫剧《花木兰》《朝阳沟》的片段,母亲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唱起来。一直到母亲去世前的几天,我在病房向母亲唱起了《东方红》,母亲还两眼发亮,双手打着节拍,跟着我一起哼唱。
   母亲离开快三年了,我还是时不时想起母亲,无论是在睡梦中,还是在各种场合下。每次想起时,心里都忽然有点痛,眼睛忍不住想流泪。母亲说过的一些话,我经常无意识的,会拿出来去教育子女。儿子挑食,我会说,“做啥饭,吃啥饭。”儿子歪倒在沙发上看手机,我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甚至老婆冬天刷碗时嫌水冷,我也会说,“我妈说过,手冻麻了,便不冷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仿佛母亲一直还在身边,从未真正走远。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

共 5331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我们每个人都有母亲,但是这篇文章中的这个母亲却与众不同。这个母亲个头矮,却聪明勤奋,母亲的聪明体现在做裁缝的始终。开始是自办裁缝铺,后来进了县办裁缝铺,再新潮的衣服款式,她只要多看几眼,心里一揣摸就能仿做出来。她的勤奋体现在治家过日子的整个过程中,丈夫都是县里干部了,她还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并且养着鸡鸭鹅羊羊和兔子,以增加家里的收入,想让孩子们吃好点穿好点。在这一点上,这个母亲与众多的母亲是一样的。文章饱含着作者对母亲的深深怀念之情,读来催人泪下,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21-03-03 07:01:03
  读这篇文章,想起了我自己的母亲。问候彩虹雨晴老师新春愉快!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