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
　　
　　 昨日的雪，将起伏不平的山峦
　　 织成了一匹锦缎，一阵掠过寂寞的风
　　 将那片无人收割的云朵
　　 编织成了圣洁的意念
　　
　　 爬过一条山，再翻过一道梁
　　 那里埋着祖先，埋着坠下山岗的太阳
　　 也埋着沉在这块土地里的爷爷
　　 奶奶陪着爷爷就睡在崖边
　　
　　 荒草又一次枯萎了
　　 坟头的悲戚，被风吹淡了些许
　　 一只恍然掠过山坳的鸦影
　　 可是当年动情的偶遇
　　
　　 我知道
　　 这个季节，灰鸦不会轻易地呐喊
　　 就像世俗的规则，就像世人的态度
　　 就像这弯容纳了祖先灵魂的土地
　　
　　 我知道
　　 绵延过生命的大山，正在埋葬着一段历史
　　 就像埋葬着曾经在这里劳作过的人们
　　 后来者正在失去被埋葬的权利
　　
　　 当大山网开一面的时候
　　 很多出逃的乡亲再没有回头
　　 父亲说：二叔和他们一样
　　 随便找个地方就是故土
　　
　　 此刻，结伴而至的云雾
　　 举着致简致哀的落樱
　　 透过云层的月亮直视着远方
　　 一个个相思成疾的人们
　　
　　 只是不知，那些夹在岁月里的记忆
　　 承载了多少莫名的罪过
　　
　　
　　 ◎那水
　　
　　 知更鸟的叫声，犁翻了一爿水域
　　 暮色里落下的几瓣梅朵
　　 在丝竹纤细的手指上
　　 不断拨弄着岁月的寒凉
　　
　　 水面上，一只白鹭剖开了过往
　　 河水已经不住一丝的躁动
　　 稍带涟漪的土堤，用三分赭墨
　　 晕染了一段无法言传的凋零
　　
　　 坐在莲梗上的蜥蜴
　　 把自己的尾巴撕下，数了又数
　　 或许少了的那根肋骨
　　 早已游走了天涯
　　
　　 父亲凿开冰面的那刻
　　 鱼鹰吞噬了天上的太阳，雪便跌了下来
　　 被寒潮凌迟的影子
　　 在小船的甲板上饮下了一捧天脉
　　
　　 我看到，冰下的鱼，冰上的雪
　　 纠缠着彼此的身躯
　　 即使在不下雪的日子里，我也能分辨出
　　 鱼儿在冰层下翻滚着模糊的疼痛
　　
　　 渐行渐远的渔火，在古老的河道上
　　 飘过了一个又一个自足的宇宙
　　 一季季岁月的风
　　 吹皱了父亲斑驳的鬓发
　　
　　 那颗被河水勾勒起的心脏
　　 开始澄清与星星的误会
　　 辗转难眠的梦
　　 为下一次的遇见埋下了伏笔
　　
　　 你听
　　 水里迸起的光阴，正在低声地呼唤
　　 可是为了再造一个它乡的祖籍
　　 安放那些漂泊的灵魂
　　
　　
　　 ◎那炊烟
　　
　　 蚀骨的风从昏暗的村口吹过
　　 打更人的喉咙哑了
　　 能够叩醒这一片土壤的梆子声
　　 凝结成了一种静态
　　
　　 隔着雾，隔着霾，坠落在窗台上的星星
　　 正在与一堵薄薄的山墙彼此相望
　　 那条被父亲踏出年根岁未的石板路
　　 又一次沉沉入睡
　　
　　 门前，黄葛树早已将支楞的枝桠
　　 刺向了苍穹
　　 刺向了蹲卧在屋脊上的孤燕
　　 一声悠长的啼鸣吟吟凄然
　　
　　 是啊，总有一些鸟儿不愿离去
　　 在这黑与白的世界里
　　 守候着血液中滚烫的信仰
　　 守候着清贫如洗的家园
　　
　　 屋檐下，不曾看一眼红尘纷争的母亲
　　 弯着腰点燃了一把灶火
　　 炉灶里盘旋的烟雾顿时腾起、落下
　　 融进了母亲黑色的大襟里??略带余温
　　
　　 从一根火柴划亮黎明的那刻
　　 被风吹斜的炊烟
　　 便随着母亲搅动漏勺的声响
　　 一起飘然而去
　　
　　 许是黎明时分的心
　　 是最脆弱，最易碎的琉璃儿
　　 此刻，心念的远方就在她沧桑的脸上
　　 一探手的距离
　　
　　 远方，云朵里开出的花朵
　　 正在装点着寂寞的三维
　　 人生滚过的痕迹沾着血，连着筋
　　 任眸中蓄满一只只深深浅浅的脚窝
　　
　　 天亮了，小村的故事
　　 早已被南去的雁儿带走
　　 一只踏着青石的蚂蚁，将那些
　　 被岁月斑驳的痛，刻在了冷寂的生命里
　　 折叠……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