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我在淄博天辰齐翔尼龙新材料项目干了些土建劳务分包，项目是两栋框架，层高皆为六米和九米。工期计划要求三个月必须完成，楼层超高，有难度，工期又很紧，如何完成，我心里没底。
　　 施工难度主要是方案怎么确定？具体为木工支模内架如何确定，材料用钢管、碗扣还是盘扣？我们多方了解租赁市场，洽谈施工班组，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眼看基础出来，要搭内架了。我们匆忙找了一班湖北浠水的木工，说是专业搭盘扣内架支模的。
　　 木工班组领头的姓怀，个子不高，一咧嘴就乐，说话绞机关枪式的，让人感觉很不认真的样子，加之对他毫不了解，我的心中很是担忧。
　　 公司项目负责人老孔要求我们保证木工班组上够40人。老怀操一口正宗的湖普说：“哪里要那么多人，三西（十）个足够了。”
　　 老孔说：“你现在才二十几人。三十人你也没有啊？”
　　 老怀说：“不急，人够用，马上就来了。”
　　 老孔私下里和我说：“你们要小心老怀，我看他忽悠劲挺大！”
　　 有人干脆说：“我看老怀就是吹，他哪是彭德怀的怀，就是彭德怀的彭。”
　　 众人哄笑。
　　 老怀能上多少人姑且不说，我从事建筑二近十年，支模板一直用钢管脚手架。传统产品用习惯了，对于盘扣等新材料没有概念，因为未知，所以就底气不足。这可能是每个人面临创新和突破自我时共同的心理挑战吧。
　　 我们在市场找了几家租赁盘扣材料的供应商，不是押金太高，就是货不足，最后通过朋友介绍在威海找了一家，货源充足，条件总算谈妥。
　　 老怀按照图纸计算报了盘扣材料。材料拉过来，长长短短各种型号，看得我眼花缭乱，同时长了见识。
　　 搭设时，老怀让他的技术员在基础上撒上白灰线，然后计算高度尺寸，用各种规格的盘扣材料搭配着站架子。边搭设边用激光水平仪调平。这种组合起来的架子的确省时省工省力，操作简便，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只要几个熟练木工领着力工就可完成。
　　 看着老怀领着工人紧张有序的施工，我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层内架搭设完成，现场剩下不少材料。我问老怀：“你是不是打了埋伏，欺骗我们不懂故意多报了？”
　　 老怀狡黠地一笑说：“工期这么紧，多拉点不是有保障些吗，租赁站这么远，万一跟不上不是耽误事？”
　　 我说：“你只顾着自己的小算盘，盘扣租金这么贵，你考虑过我们的成本吗？”
　　 老怀赶紧说：“下次报料一定注意。”
　　 随着施工进度的逐渐深入，老怀以及他的班组表现出来的毛病越来越多。他们经常跟其他班组争抢机械器具，总是让我苦口婆心地劝说协调才能平息。铁钉材料乱丢乱扔，从来不知收捡，需要不停地派人为他擦屁股。他们安全意识差，不服从安全管理，特别是高空作业，不爱佩戴安全带，还将安全带损坏严重。这些行为经常是老怀带头违犯，管理人员抓拍了他违反安全管理的照片发给我，我把他找来说教。他不以为然地说：“又要进度快，又要安全好，干活忙得喘不过来气，谁能保证？”
　　 我说：“安全是前提，否则进度质量就毫无意义。”
　　 老怀耍起赖，嘻嘻笑说：“好，好，我知道了，下不为例，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嘴上这么说，老怀还是屡教屡犯，让人头疼。
　　 更让人头疼的是老怀他们从来不愿意加夜班。我们找的钢筋班组力量有些薄弱，为了配合整体施工进度计划，剩下一点活计需要木工加个夜班赶一赶，给钢筋班组多腾出些时间。为此我跟老怀嘴皮子说破，他总是找理由说：“不用加班，我们保证不耽误事，不耽误进度。”
　　 我对老怀说：“你们的活是完成了，可也要替全局想一想，给钢筋班组尽量多留出时间，这样才能保证整体利益。”
　　 他嘻皮笑脸道：“我们已经够快了，你们那钢筋工实在太差，不怨我们。”
　　 我生气地说：“没说怨你，你就是只顾自己，从不考虑别人。你哪是老怀，简直就是老坏！”
　　 老怀听着并不生气，嘿嘿直乐。他马上转移话题说：“活这么重，生活上能不能顿顿有肉，这样大家才有干劲。”
　　 我对老怀说：“别跟我扯这个，伙食早有标准，想顿顿吃肉，自己开伙，或者回家待着，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老怀嘟嘟囔囔再说什么，我不再搭理他。宁带十个兵，不带一个工，跟他说不清，真是没法。从此再见老怀我就叫他老坏，叫习惯了大家见他也这么叫，他只乐，也不生气。
　　 不过，施工中老怀还是真有两下子。为了更好的保证施工进度，他向我们见意加固柱子改用柱扣。他说：“加固柱子你们准备还用钢管拉丝吗？”
　　 我说：“是的。”
　　 老怀说：“趁早改吧，用柱扣，省工省时，保管比用钢管拉丝加固快一倍。”
　　 我半信半疑地问：“柱扣是什么样子，怎么用，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
　　 老怀夸张地说：“不会吧，柱扣你们没用过？在其它工地我都用过好几回了，我敢打保票，绝对好用，有问题我负责。”
　　 我故意说：“老怀，你又吹牛。”
　　 老怀挠挠头，哈哈直乐。
　　 柱扣按照老怀说的数量也进回来了。只有锁铁跟销子两种规格，柱子支好模板，锁铁围上，将销子加实就行了。确实省去许多人工，方便快捷，效率提高许多。看着老怀娴熟地指挥着工人干活，我夸了他两句：“老怀，你还真可以，没让我们失望，不过后边人员可一定要跟上。”
　　 老怀嘻嘻笑道：“放心吧，保证没问题。”
　　 望着老怀，我很感概：各行各业，在时代的大潮洗礼中，淘汰的不是人的行为，而是思想。别人都在学习进步，你却在鼾睡。
　　 通过老怀班组的这些优势，我们的工程进度提高很多，在整个项目施工进度评出中出了名，引得其他施工单位常来参观学习。
　　 眼见楼一天比一天盖的高，工地一天比一天忙。拆下来的方木模板堆积如山，急需起钉子整理码放再使用。老怀却毫不着急，我催他说：“你赶紧多派人手，赶快起钉子，不然就耽误事了。”
　　 老怀不紧不慢地说：“不急，你去买两把起钉枪，起钉子快的很。”
　　 我疑问：“什么起钉枪？”
　　 老怀睁大眼睛，有些嘲弄地望着我笑说：“不会吧，起钉枪你没见过？就是带气泵用的，去五金店一问就知道了。”
　　 我坦然地说：“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这有啥，看把你能的？只要你们用的着，能提高效率，我就派人买。”
　　 老怀不好意思地说：“你说的对，赶快买，以后用的多，起钉枪起钉子快。”
　　 我让人将起钉枪买回来，配上喷漆的汽泵。老怀只派了两个人操作，劈劈啪啪地干了几天，堆积如山的模板的钉子就起完了。望着清理好码放整齐的方木模板，我实在感概：这个老怀，还真不是个老坏！
　　 此刻，老怀满身脏污，正拿着对讲机，在塔吊下面忙前忙后，不停地往楼上吊运着材料。
　　
　　 2021.3.7日写于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