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情】回眸炊烟(散文)
最好的风景,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跋山涉水,当看到村庄里那熟悉的屋顶上冉冉升起的炊烟时,所有的疲劳一扫而空。
炊烟升起的时候,乡愁便在心头萦绕。
尾随着太阳的余光,走在蜿蜒曲折的田野小路上。扑面而来的清风,吹拂着散落在田埂上纤细的稻草。浅黄的树叶弹着和弦,似在回味刚刚收割的季节。即将西沉的太阳发出橘红色的光茫,泼洒在村口那一排高大的树木上,叶子泛着光亮,像无数金色的磷片。站在枝上的几只小鸟卿卿我我,它们的喃喃细语,被清风捎过成片的树林,捎过淡蓝色的湖浜,捎到人家的屋顶上。
一家,两家,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踏着风的旋律,扭着腰肢,轻柔地弥散。朦胧了天空,吻上了云彩,温情地飘荡着饭菜味的清香。
当夕阳最后的光晕消失得无踪无影,天空拉开淡淡的面纱,缭绕在山头上的夕烟与彩霞才肯慢慢退去。
站在向晚的暮色里,夜色寂寞,心却是如此的通透与安静。“娃儿哎,吃饭啰!”一个高亢的呼喊声在薄薄的夜幕中回旋。听着,是那么温馨与亲切,也瞬间温暖了一颗游子的心。
夜晚,点点灯光,一闪一闪的在旧旧的窗棂边上跳动。餐桌上摆放着那刚出笼的水馅包,香喷喷的苞谷馍,厨房有母亲忙碌的身影。
那时,大人忙于农事,我们也整天不着家。家很简陋,土墙瓦屋,还有一个用土筑成的土锅灶。我们的生活都是自己安排,在田埂上掏蟹窝,在池塘里折莲子,在村口打弹弓,乐不思蜀。但当夜幕悄悄降临,看见村庄里飘起缕缕炊烟,想着妈妈在煮南瓜饭了吧,撒腿就向着炊烟的方向跑去。
那时候,能填进灶膛里的是麦杆,稻草,豆苗,玉米杆,能燃得着火的都往家里搂。但到了秋后,这些东西得留来喂牲口都不够。烧水做饭就得想其它的办法,父亲只得忙里偷闲,上山坡割蕨草或毛莽晒干来生火。
薄暮时分,父亲放下手中的活儿,检查我们兄妹几个写的作业。厨房里忙碌的母亲把灶膛里的火苗吹得旺旺的,灰烬在翻飞,在母亲的背后慢慢包围过来。火光里,清楚地看见母亲的青丝,被经年累月的烟火灰烬熏燎成霜。
那时,最开心的是母亲一句“开饭啦”。我们就收起书本,仿佛是一种仪式,母亲挨个把稀饭和红薯分给我们。父亲先动筷,夹起第一箸菜放进奶奶的碗里,第二著放到母亲的稀饭上,我们才敢拿起碗和筷开吃。不一会,简单的食物在我们口中响起“溜吸溜吸”的声音,饥饿的肠肚快乐地享受着这幸福的声音。很快,碗被舔得一干二净。如果哪个孩子做出没吃饱的表情,母亲就把手中的红薯掰开一截塞给他。还时常从自己的碗里匀出一些稀饭,倒在我们碗里。每次,母亲都是最后一个吃,而且吃得很慢很慢。长大后才明白,母亲吃得慢,原来是在等着她的孩子的表情。
后来,父亲离家去了海南做事。我们姐弟几个还小,奶奶年迈,农活,做饭包括柴火都落在母亲的肩上。母亲生在海边,在渔家长大,不擅长使用镰刀,平时只能打点小树枝,扫点竹叶什么的来续土灶的烟火。有时,母亲带着哥姐几个挑着竹筐,翻过几道山,去杉木林子里打点杉叶。杉叶是很好的烧灶料,也耐火,但是它的叶尖很扎手,不讨人喜欢,村里的父老乡亲懒得理会它。
那时,我常常还在梦乡,奶奶就砰砰砰地敲着我的房门,说:小兔崽子,还不起来,你妈妈上山了。
秋天是杉叶枯黄的季节,起风了,杉叶肯定会吹落很多,要是下雨,杉叶就会霉坏。母亲惦记这些杉叶,我也深知杉叶的重要性,家里有米没柴火,一样做不了饭。
我迅速穿上衣服,跟了出去。我知道母亲天生胆小,猫头鹰咕咕几声都吓得发怵,何况林子里常有小野兽出没。母亲看到我,轻轻地嗔怪着奶奶说:不是让你不叫娃儿了吗。我明白,母亲是心疼我,不想我陪她翻山越岭遭罪,奶奶却担心母亲独自上山危险。
天微微亮,我们就出发了。山路很峭,我紧跟在母亲的身后,小心冀冀地迈着脚步。风带着丝丝的凉意,把我残存的睡意也慢慢吹走了。
来到林子里,黄灿灿的杉叶还有杉果落了一地。熟透的杉果散发着一股清香,让人感到满心欢喜。母亲交待我,杉叶要顺着理才不刺手,说着便钻进林子里。我也紧跟母亲钻了进去,学着母亲的样子,躬着背小心地把杉叶捋直摆平放在一起。零乱的杉叶头尾就有条不紊地被聚成一小掇一掇,然后放进竹筐里。
秋天的太阳,南方人都叫它秋老虎,炽热的气温把林子烤得吱吱直叫。因为我们怕杉尖刺伤,都穿着厚厚的衣服,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像火一样蜇在背后。不一会,身上就热得滚烫,我瘫坐在树根下。母亲说,你累了,休息会。我看着母亲,她弯着腰,盯着地上杉叶,专心地重复着拾起、捋直、摆平的动作。
母亲清瘦的身子像一棵杉树在移动。我看到成串的汗珠在她的额角往下滴,湿了眉毛,又流进眼睛。她用袖子抹了一下,双手又忙碌起来。太阳越升越高,林子里热得像蒸笼一样。几张杉叶飘进脖子,像被蜂蜇一样疼痛。我几次想说不干了,但看到母亲那样辛苦,咬咬牙坚持下去。
突然,母亲哎哟地叫了一声。我心一紧,慌忙问:妈,怎么了。母亲紧紧地捂着脸:没什么,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被这调皮东西戳了一下。我跑到母亲跟前,半截杉尖戳进了她的脸颊上,她闭上眼让我把杉尖拔出来。我小心地捏着那半截杉叶,用力一扯,鲜红的血随着杉尖冒了出来。我问母亲痛吗?母亲说:没事,没事。但紧皱的眉头还是暴露出她疼痛的表情。
我心里酸酸的,要是戳到眼睛怎么办呀?我有些埋怨起父亲,要是他不离家去海南,母亲就不用遭这份罪。母亲说,父亲也是为了生活,是为了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中午时,我们终于把竹筐装满,母亲站在捆好的杉叶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出了树林,太阳像一支支银针亮晃晃地刺在我们身上。母亲吃力地背起装满杉叶的竹筐,我抢着要背。母亲说:山路陡,你小,空身走也要打滑趔呢。要不我走前面,你走后面,有个什么你帮我扶一把。
我依了母亲,下山的时候,母亲走前面,我走后面。大大的竹筐压在母亲的背上,她扶着路边的小树艰难地往下滑。我发现母亲的背又弯了许多。
我们小心地走着,但路边的细石头有些并不牢固。有几次,母亲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了。我紧紧地扶着竹筐,母亲慢慢挺直腰板继续往前走。母亲扭过头,冲我露出赞许的笑容,我也笑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虽然母亲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背,但我正努力地直起腰,踏踏实实地扶着一份生活的希望。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太阳把最早的一抺光辉撒给了山坳。远处的山峦,树林,还有菜地边上的篱笆墙上弥漫着明媚的朝霞。土坯墙上也涂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青瓦上烟囱冒着缕缕炊烟与云霞相接。厨房响起了哔哩哔哩的声音,那熟悉的声音伴着我成长,直到我去了远方。
但古老的家园,冉冉升起的炊烟,时常走进我的梦中,就像母亲呼唤我时的笑脸那般慈祥,更是盼望儿归的双眸那么热切。近几年,我也常常回家,希望多看一眼炊烟,但老屋如今被岁月湮没,母亲也离我而去。新房子的厨房不再有烟囱,村庄里的人们生活越来越好,都用上了煤气,炊烟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
有时候,在他乡孤独地行走时,突然在蔚蓝的天空中看见一缕柔软的炊烟,瞬间流泪。那一缕缕炊烟,似一根一根亲亲的绳,把我捆绑在一种暖暖的亲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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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孤独老师的指导,跋山涉水已经修改过了。另外一处,“炊烟升起的时候,往往是在黄昏。”的确,有炊烟不一定是黄昏,作者也没有确定说有炊烟一定是黄昏。作者用了“往往”一词。所以并不是说早上和中午就没有。我也曾在农村生活过很多年。因为农忙因为学业,早上跟中午确实很少有人顾及这些,但是黄昏不一样。劳动了一天的人们从田野里回来,放学的孩子们走在路上真的远远就能看见袅袅的炊烟,所以这一处我个人觉得不算是错误。不过汉语言博大精深,我们可以换个说法的。再次感谢老师的指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