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珠帘
　　
　　 二月里，太阳悄悄暖和了
　　 暖和了也不见一朵红，一片绿
　　 坡小米唱着《卷珠帘》
　　 从早到晚，坐在火炉边
　　 绣杏花。桃花
　　 一只缓慢飞舞的蓝蝴蝶
　　 绣累了，唱累了
　　 她会起身给院子里的鸡撒一把玉米
　　 给羊圈里的羊丢一捆干草
　　 然后看光秃秃的树
　　 走到门前的地埂坐下来
　　 炊烟和着暮色从屋顶上升
　　 各种间隙和裂缝传出吆喝声，咳嗽声，呼唤声
　　 二月里，你看三月里的事
　　 远远近近都是别人的事
　　 眼泪流下，散了胭脂香谁懂得
　　 拿出笔，写下一串字
　　 沾红惹绿谁认识
　　 乡下还有个剪短发的坡小米
　　
　　 ◎不过人间
　　
　　 坡小米不会算1+1=？
　　 更不会算9+9=？
　　 他们说她傻子，缺心眼
　　 但她会下棋，会解密码锁
　　 会丈量大大小小的地
　　 坡小米说一年的收成够用就好
　　 自己穿的衣服
　　 自己设计，制作总会与众不同
　　 坡小米还特别强调
　　 笑过，哭过
　　 转过身，才知道看自己出丑的人都不粘草性
　　 草
　　 青一时，枯一时
　　 来年还是草
　　 青一时，枯一时
　　 仿佛真正的佛
　　
　　 ◎美
　　
　　 又提到坡小米时，坡小米老了
　　 老了爱照镜子，爱化妆
　　 爱穿高跟鞋
　　 爱染发，烫发
　　 爱走进黄昏，给流浪的狗丢一根备好的火腿肠
　　 给贪玩的孩子唱歌，和他们跳踢踏舞
　　 并告诉他们天上的云不一定是云
　　 地上的草不一定是草
　　 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屋檐上不一定是太阳
　　 “那是什么呢？”
　　 坡小米说，是人啊
　　 你。我。他
　　 也有可能是笑嘻嘻的他们——
　　 夕阳下，一对弯腰驼背的夫妇相互搀扶
　　 走向尽头
　　
　　 ◎磨蚀
　　
　　 那把小椅子褪色了
　　 那堵墙，斑斑驳驳仿佛老去的躯体
　　 你看你啊，衣服旧了
　　 走路缓慢。笑容拥挤在一起
　　 躲躲闪闪
　　 一双手，像极了冬天的干树枝
　　 一双眼，失去了光亮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自己
　　 想起另外一些自己
　　
　　 ◎残片
　　
　　 春天还冷。燕子还在南方
　　 播种的人，站在自己的眼睛里沉默
　　 她没有去向
　　 对着镜子试穿所有的衣服
　　 而争吵的人，半个影子坐在树上
　　 找不回丢失的巢
　　 多次问路的人，掏出一支烟
　　 风一样消失
　　 她怀疑
　　 她怜悯
　　 她爱
　　 虚镜之下高高低低的树
　　 起起伏伏的山
　　
　　 ◎短句
　　
　　 春天，母亲走到哪里我便走到哪里
　　 点豆。种瓜
　　 尘烟裹着我们越来越薄
　　 我拽着母亲的衣角
　　 走遍田间地埂
　　 黑树窝的春因此来得快。跟在我们身后
　　 红得红。绿得绿
　　 一些流水，在母亲的低低的歌声里
　　 拥有细碎的浪花。仿佛母亲的心
　　 触摸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