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赌馍(散文)
引子
如今盛世,食物丰盈,饥饿已远离人们而去,可在四十多年前那艰辛的知青岁月里,在那本能生存的饥饿年代,人们的一切活动都是在为寻求食物和吃饱肚子,在那贫脊荒凉的土地上,发生了多少让人可悲、可叹、荒唐痛苦的故事……
一
忘不了那黑黑的土地,忘不了那个金黄的麦季,更难忘那群饥饿的人们。一知青们又盼又怵的麦季到了。庄稼人都知道麦季的重要,十月播下麦种,要等到来年六月才能见黄收麦,一年中那可怜巴巴的一点细粮白面就指望这个麦天!说盼,是知青们只有在麦收里才能敞开肚皮美美地吃上几天平日里绝对见不到的白面馍馍;说怵,是麦天起早贪黑酷日暴晒,弯腰拱膝一镰镰收麦,这麦季真的能累倒青壮年小伙呀!
凌晨三、四点,知青们酣声呼呼睡得正美,周扒皮似地麻脸队长鸣钟割麦,静夜厉呼,催命上工。翻个身,浑身瘫软,欲起不能,眼皮似胶。听得房门被擂得山响,两手撑起身子,靠在墙上,揉眼定神,伸个长懒腰,穿衣下床,提镰出门,见满天星辰,一钩弯月,四周静谧朦胧,唯见麦田里有人影鬼魂般晃动。
为防偷懒,彰显公平,按垄分活,待分派完毕,麻脸队正色扬言:割不完三垄,谁也甭想吃那白面馍馍!
二
收镰回队,匆忙洗漱擦把脸,拎起饭钵就往伙房跑,嘿,晚了,小窗口已排起长龙。知青们虽一脸疲惫,但眼睛贼亮,都往小窗口里那笼屉里瞄,伙房蒸气腾绕,几格白花花的雪馍头散发出阵阵香气,强烈地刺激着大家的眼球和味蕾,大伙眼盯着馒头,脚步随队慢慢往前挪,想着那雪白馍馍入嘴时的绵软和香气,难掩一脸兴奋和期待。外号猴子的知青哼着酸曲,盯着从身边经过的打饭者碗里的白馒头,有节奏地敲响饭钵:“瞅见白面馍,嘴里咽唾沫,霍开使劲造,吃它六七个!”排在他后面的麻脸队长朝鞋底磕了磕铜头烟袋锅,朝猴子道:“别敲了,叫花子穷酸相!还一顿六七个,想撑破肚皮?!能吃五个,算你小子能耐!”猴子翻眼道:“咋?不信?!”麻脸队长拧脖:“就你那小身板,信个毬!”知青们一见俩人开始杠上了,来了兴趣,有戏?便一齐起哄:不信赌一把呗!
三
伙房外是个空场,平日里是饭场,人们打了饭,除了女知青嫌蹲下不雅观,又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吃相,大都端回宿舍吃外,其余男知青和老农们均蹲在饭场,边吃边啪哒,天南海北,城里乡下,男女鲜事,图个热闹哄火。
麻脸队长和猴子对面蹲在饭场中央,一盘七个白花花的馍头、一碗稀粥和一盘豆芽菜摆放在二人中间,男女知青和老农们把他俩围个水泄不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兴趣盎然,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知青纷纷押注上香烟、饭票,拍着猴子的肩膀,为他助威加油。
麻脸队长和猴子像斗鸡似地双目对视,暗中较劲,一副大战前的相互威逼震慑。麻脸队长心里是有些胜数的,过去在修水渠工地上,名闻十里八乡的大肚汉也不过吞下三四大碗面条,说啥他也不信眼前这个瘦得干巴巴的猴子能吞下二斤馍馍?!因此,他自觉信心满满,稳操胜券。此时,猴子多少有些后悔,家贫,兄弟姊妹们多,吃饭不抢吃不饱,油水少,食量大,他曾创下一顿吃下五个馒头的记录(当时把家人都吓坏了),不过,吃下七个还真无把握。但事已至此,只有硬拼,无路可缩!赌局开始,猴子不慌不忙地用竹筷子扎上三个馒头握在左手,右手撸下一个,张嘴开咬,馒头少去四分之一,两句话功夫,一个馒头已咽下,众人一阵喝彩!猴子夹口豆芽,喝口稀粥,瞄了麻脸队长一眼,又撸下第二个馒头。麻脸队长一袋烟没抽完,猴子已吞下三个馒头!押注知青大喜,高声齐赞:”是个吃家!队长要输。”麻脸队长面无表情,他目光扫过猴子的喉咙、肚子,停在猴子的脸上,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心不慌,神不乱:小子!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头,稳住劲不少打粮食!果然,从第五个馒头开始,猴子吃馒头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不再夹菜喝粥,而是专心吃馒头,他也不再用筷子穿扎馒头,而是左手拿馍,用右手掰成小块塞进嘴里,慢慢地嚼咽下去。吃完第五个馒头,猴子松松裤腰带,他叉开双腿,稳稳地蹲在地上,拿起了第六个馒头,示威性地举着巡视一圈后,用手掰开一小块馒头,塞进嘴里,慢慢嚼起来,他明显感到唾液不足,但又不敢喝粥,更不敢吃菜,怕占了胃的空间。他已感到肚胀,食管也在本能地抗拒着食物的摄入。猴子小心翼翼,入嘴的馒头块也越来越小。终于咽下第六个馒头的最后一小块,打了几个饱嗝,众人一阵欢呼后,目光都盯住盘子里那最后一个馒头!猴子慢慢站起身,走两步,双手在肚子上揉几揉,双脚离地蹦两蹦,似乎要将吃下的馒头顺下去,又放出几个响屁,引起众人捏鼻哄笑。麻脸队长想笑,可笑不出来,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干猴子真得能咽下这二斤多馒头!
猴子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中拿起那决定赌局成败的第七个馒头,也是这次赌局的最后一个馒头。他早已吃得蹲不下去,只好站着能让入口的馒头下得顺利些。他的心已麻木,只是机械地往嘴里送,本能地嚼咽。此时,他腹胀如鼓,屁臭熏人,饱嗝不断,胃被撑得撕裂般作疼,但他只能忍着,决不能栽在成功的台阶下!他掰下一小块,没怎么嚼就费劲地咽下去,喉头鼓两鼓,由于缺少唾液,润滑不够,猴子明显感到食物与食管的生硬摩擦带来的不适,每咽下一口便极感难受。
第七个馒头艰难地吃下一多半,猴子感觉整个胃和通向胃的食道都已被填满,皮带已松至最后一扣,揉肚、跺脚已不起作用,该想的方法都已用尽,他想喝口粥润送食物,可又不敢。送进嘴里的馒头块越来越小,嚼咽越来越困难,一急,脸色越来越涨红。下赌注的男知青鼓着眼球,吼着嗓子为猴子打气加油。
猴子手里就剩下最后一小块馒头了,搁平时,这还不够他塞口牙缝的,可现在,却成了横亘在成功终点前的泰山!麻脸队长这会儿倒不再乎赌局的输赢,而是越发担心起猴子的身体,怕他为撑面子强吃会吃出事,吃坏人,就关切地对他说:“不行就别硬撑了,算了,算你赢了?!”猴子斜他一眼,受到刺激,陡来勇气,果断地将最后一小块馒头强塞进嘴里,嚼两嚼,口里呜噜不清地说道:“真赢,那才叫硬气!”众人一阵喝彩,跺脚鼓掌。老农们啧啧称奇:“开眼!这才是真正的大肚汉!”有女知青不屑道:“八辈子没吃过好面馍,饿死鬼托生!”麻脸队长顾不上搭理这些,忙招呼几个男知青:“哥几个陪猴子去洗个澡,消食快!”几人应声上来要搀扶猴子,被他推开:“哥们没事,有烟抽就好!”有人忙递上点着的半截烟,猴子猛抽两口,而后趔趔趄趄地与众知青到后面的水渠洗澡去了。
四
在众人的担心中,猴子一夜无事,睡得相当平稳。只是在天快亮时他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赤裸着身子躺在金黄的麦堆里,一圈雪白馒头墙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他抽出一个刚想往嘴里塞,馒头墙却轰然倒塌,他猛一机灵,浑身大汗淋漓,瞥眼窗外已现出鱼肚白。猴子有些不放心地摸摸肚子,柔软热乎,想想昨天舍命打赌的事,不禁苦笑摇摇头,这会儿才生出些后怕来。
第二天一大早,麻脸队长履行赌言,真的特批他三天假,猴子用挎包背上他用命赌来的十个白面馍头(麻脸队长多给他塞了三个),在众知青眼羡的目光中兴冲冲地回城去了……
后记
一九八O年后,知青们全部返城,知青队解散。猴子进厂,后企业改制重组,遭遇下岗,心里窝气,经济窘迫,抑郁而病,贫病交加中早逝。麻脸队长进城租房收破烂,五年后回乡盖起楼房,娶妻生子,日子安逸。
(编者注:百度检索发现,本文于2018年11月19日发表于美篇)
第七个馒头艰难地吃下一多半,猴子感觉整个胃和通向胃的食道都已被填满,皮带已松至最后一扣,揉肚、跺脚已不起作用,该想的方都已用尽,他想喝口粥润送食物,可又不敢。送进嘴里的馒头块越来越小,嚼咽越来越困难,一急,脸色越来越涨红。下赌注的男知青鼓着眼球,吼着嗓子为猴子打气加油。
猴子手里就剩下最后一小块馒头了,搁平时,这还不够他塞口牙缝的,可现在,却成了横亘在成功终点前的泰山!麻脸队长这会儿倒不再乎赌局的输赢,而是越发担心起猴子的身体,怕他为撑面子强吃会吃出事,吃坏人,就关切地对他说:“不行就别硬撑了,算了,算你赢了?!”猴子斜他一眼,受到刺激,陡来勇气,果断地将最后一小块馒头强塞进嘴里,嚼两嚼,口里呜噜不清地说道:“真赢,那才叫硬气!”众人一阵喝彩,跺脚鼓掌。老农们啧啧称奇:“开眼!这才是真正的大肚汉!”有女知青不屑道:“八辈子没吃过好面馍,饿死鬼托生!”麻脸队长顾不上搭理这些,忙招呼几个男知青:“哥几个陪猴子去洗个澡,消食快!”几人应声上来要搀扶猴子,被他推开:“哥们没事,有烟抽就好!”有人忙递上点着的半截烟,猴子猛抽两口,而后趔趔趄趄地与众知青到后面的水渠洗澡去了。
第七个馒头艰难地吃下一多半,猴子感觉整个胃和通向胃的食道都已被填满,皮带已松至最后一扣,揉肚、跺脚已不起作用,该想的方都已用尽,他想喝口粥润送食物,可又不敢。送进嘴里的馒头块越来越小,嚼咽越来越困难,一急,脸色越来越涨红。下赌注的男知青鼓着眼球,吼着嗓子为猴子打气加油。
猴子手里就剩下最后一小块馒头了,搁平时,这还不够他塞口牙缝的,可现在,却成了横亘在成功终点前的泰山!麻脸队长这会儿倒不再乎赌局的输赢,而是越发担心起猴子的身体,怕他为撑面子强吃会吃出事,吃坏人,就关切地对他说:“不行就别硬撑了,算了,算你赢了?!”猴子斜他一眼,受到刺激,陡来勇气,果断地将最后一小块馒头强塞进嘴里,嚼两嚼,口里呜噜不清地说道:“真赢,那才叫硬气!”众人一阵喝彩,跺脚鼓掌。老农们啧啧称奇:“开眼!这才是真正的大肚汉!”有女知青不屑道:“八辈子没吃过好面馍,饿死鬼托生!”麻脸队长顾不上搭理这些,忙招呼几个男知青:“哥几个陪猴子去洗个澡,消食快!”几人应声上来要搀扶猴子,被他推开:“哥们没事,有烟抽就好!”有人忙递上点着的半截烟,猴子猛抽两口,而后趔趔趄趄地与众知青到后面的水渠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