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人生七十(散文)
七十是一个人生命的节点。过去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中国社会平均年龄已经超过七十,换句话说就是如今七十很平常。毕竟“七老八十”了,七十真就老了,童年、少年、青年、壮年,人生的旅途剩下最后一站——老年。
如今人比起老几辈来看,一是不显老二是长寿的多。我想,缘于生活好了,营养得好;缘于医疗条件好了,靠药撑着。但,都在老去,这是必然。老是个怎样的境况?那天,我听陈司寇老师说。
96岁北大教授夫人陈司寇,自我断食结束生命,自我实现安乐死。她是北京101中学的一位老师。
她生前说:
时间真快啊,你们老三届学生都快要七十岁了。一般来说,人在七十岁以后是很难过的。第一是因为病痛,一身患有多种疾病,整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第二是因为孤独,人老了活动空间变小了,与社会渐渐隔绝了,越来越多地待在家这个狭小空间里。因此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老人都或多或少地患有忧郁症。
她说:
我认为人生有几个阶段,每个阶段都要有目标。例如童年时期的目标就是玩,青年是学习,中年是工作养家,老年也要有目标啊,没有目标的人生特难受!那老年人的目标是什么?我认为有两点:
第一,要尽量使自己减少病痛,过得健康愉快。
第二,要争取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走得快一点”,既减少自己的痛苦,也尽量避免给他人造成的负担。
她说:
我自己平时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读书看报看电视散步做家务,保持着自己不紧不慢的节奏,最近正在研读《易经》。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走”。
我没有任何遗憾。现在只求活一天就要生活得有质量,即便明天就走,今天也要活得有质量。
最后,她衰老得不能动了,她绝食……而去。
……
我也是“老三届”,也迈入七十的门槛了,不由人,时间就是这么任性。剩余的人生怎么过,网上不缺励志或佛系的那些心灵鸡汤……那都是隔靴搔痒,而陈司寇老师的说和做是实实在在的,虽然,让人觉得冷。
人过七十,大家要庆贺你的生日,会说诸如“健康长寿”之类的讨喜的话,我知道这是美好的祝愿,善意的谎言。秋叶摇落,是自然规律,谁也抗拒不了的。不免想到死。这些年写了不少关于“死”的文章,为别人的已经的死,也为自己的将来的一定要死,比如就有过一篇《假如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曾浪漫地想象过这一天我该怎样……夕阳的余晖,跳动的残烛,并不美丽,浪漫归浪漫,虚拟不代表现实,现实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已是“身瘦带频减,发稀冠自偏。”
六十岁退休的那年也曾规划过以后如何活,可是生活的琐碎敲碎了你的理想,无奈的现实并不是那样的让你从容不迫,你依旧是得过且过的蹉跎。蓦然回首,又是一个十年,似水流年的十个春夏秋冬,过去了,让我隐隐的心疼。屈指可数……以后怕是更无力也无心了吧。
这十年,毕竟,看着外孙麦稻长大了,入了中学;
毕竟,也去了欧洲俄罗斯日本,去了台湾,见识过异域的别人家的生活;
毕竟,也写了十四卷书,出版后整整齐齐码在我的书桌前;
毕竟,每日睡前还在读鲁迅读苏东坡读曹雪芹读川端康成读渡边淳一,读梭罗的《瓦尔登湖》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我不再看《易经》;
毕竟,每日清晨起身,打开手机,网间,还有几位朋友问我声“早安”;
毕竟,早晚遛着狗,向阳处坐看云卷云舒迎春花开了樱花红了,看浐灞流水白鹭飞翔;
毕竟,随手摸去,腰包硬硬的,还是有几枚铜板,能去街头小店吃一碗馄饨或一碗羊肉泡馍;
毕竟,牙齿还未脱落,脑袋还是清醒,腿脚还灵便,无病无灾无隔夜的愤懑,更无冻馁之忧愁,我很幸福地跨入古稀之年……
毕竟,前日里,听到了杨洁篪在中美会谈中对美国霸气说道:“你们没有资格在中国的面前说,你们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同中国谈话。中国不吃这一套!”回想1901年在庚子谈判中中国面临的屈辱,今日重见汉家威仪。
毕竟,前已见古人后已见来者,虽念天地之悠悠,我并不怆然而涕下。肩负的担子卸下了,却是一种释然;
毕竟,我还惦念着“出其东门,有女如云”,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三月天;
毕竟,我还在写……
本是一滴水,终汇入大海,本是一微尘,终回归大地,本是一瞬的荒唐,一世的虚妄,终涅槃寂静。
毕竟,我活过。还活着。
2021。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