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神算之死(小说)
八十多年前的一个漆黑的夜晚,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几顶大轿,几辆马车,从车上卸下好多红木箱,从轿上下来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和几名妙龄女子。后来,他们一家便在悦客古镇安了家。人们不知他们来自何方,也不知他们从事什么行当,整天大门紧闭。几个月后,陆续有从天津、河南等地来人,找他算命。街坊从远方的客人口中得知:来者姓王,是鬼谷子王诩的后人。他们祖传为相面算命看地理为业。为避战乱,来到此地。当然,鬼谷子先生主攻外交,在合纵连横方面大有成就,而在相面算命方面的手段,却不为世人所知。
慢慢地,他们在当地也有了一定的声望。王家算命,有一定规矩:有好说好,有歹说歹。遇到命运平常的,一律不收费;命运不好的,根据情况有时还倒贴线给人家;要是被测者命运好,大富大贵的,当场收费,且要按照他们规定给足;要是不付卦资,下次再来,概不接待!五家向外郑重承诺:要是失算,将自拆招牌,永不算命。
一年秋天,海州府海四爷家来人请王先生去看地理,恰巧王先生不在。管家没办法,只好请王家老四前往。老四年轻,只有十三、四岁,很想出去见见世面,所以他穿件大褂、拿上罗盘半推半就去了。老四在海家前后一转,对海四爷说:“海爷,恕我直言相告:府上男丁稀少,子不旺盛!”一句话,正中海四爷要害----他正因几房姨太太都生了丫头,才去找王家看地理的。忙问如何破解,王四胡乱地用手一指:把这个偏宅拆了就行。回到家后,王老爷问老四是如何算得出海家子“不旺盛”的,因为老四还没有得到他的传授。老四说:“我在他前后转转,没有发现尿壶,净是马桶,因此我说他子不旺盛。至于说叫他拆了偏宅,全是乱说。我就不信他家几房姨太太,还能永远生不出男孩!”王老先生见儒子可教,便打破“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传内不传外”的规矩,悉心传授老四阴阳之术。之后,海四爷的姨太太们就象放开闸门的水,一发不可收拾,接连生了几个儿子。把海爷喜得嘴都合不拢,送来大量钱物,并请书法家弱水先生亲题“鬼谷神算”镂金匾额,悬于王家门庭上。从此,王家门庭若市,还有不少大官来找他家算命,王家神算的美名在小城乃至周边地区家喻户晓。
文革期间,算命打卦是必除的大毒草,可造反派头头也经王四算过,还真准,所以就睁一眼,背一眼没去管他家。若干年后,当地还打算把王家测算当成文化遗产上报,当然,这是后话。
1974年,有两个年青人钱坤和汪二水分别找王四爷算命,这时王老先生已去世了。王四爷掐子一算,对钱坤道喜:“恭喜钱先生,您是贵人,前途光明无比,请付费十块!”又对汪二水道:“对不起,您的卦资我不收了!恕我直言,您在八三年一定有血光之灾,大限不超过二十五岁!”说完,收下钱坤卦资,拂袖进入内室。
却说两个年轻人走后,因为钱坤祖传贫农,人又老实本份,不久便被公社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在县商业局,后来有一个公社的供销社不景气,把他派下去,钱主任果然有出息,把一个烂摊子搞得声声有色。有消息传出,说县里在考虑让钱主任出任县商业局一把手,钱主任春风得意,打算好好谢一下王四爷。可好景不长,后来市场开放,供销社改制,竟然倒闭,钱主任下岗了。家中三个儿子,一个闺女,整天要吃要喝要读书,钱主任别的挣钱方法又不会,郁郁不得志,后来喝闷酒,竟醉死了——终年42岁。
要说王四爷算得不准,真是比窦娥还要窦娥。汪二水还真在八二年秋天,先奸后杀一个神经不好的妇女,正值八三年社会治安大治理,汪水被判死刑。在枪决前夕,汪水又检举出另一同伙,结果改判死缓。在劳改农场,由于汪水善于巴结,在十五年过后,竟然放出来了。回到家不久,他便请人在前胸纹上一只张牙舞爪的雄鹰,在后背纹上一只老虎。接着又有不少狱友常来看他。来了客没有好招待,所以东家鸡子丢了,西家鸭子丢了是常有的事。
1999年,村里电灌站承包招标会上,来了不少村民竞标。乱糟糟的会场上像有五百只鸭子一样热闹.就在人们纷纷竞标的当口,有不少人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开溜了。等人走得差不多时,村长才发现:原来是光头汪二水进来竞标了。结果,汪水以很低的标底获得了十五年承包权。接下来几年,他以同样的手法,中了村里铺路的标、中了村沟渠路道边的植树权、中了村小学改建的标。后来他不甘于在村里小打小闹,直接参与乡及县里的工程竞标,当然是战无不胜.在以后的七八年里,他先后在乡里、县里的工程中大展身手,财富的雪球越滚越大,家中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城里有七、八套房子,每套房子里边都有女主人,不过是不是汪老板的媳妇,却没人敢说。2009年,汪二水注册成立了“千载富”开发公司,主营房地产开发,兼营讨债、担保、放贷、桑拿、餐饮、娱乐等行业,资产不知有多少,据说连县政府都欠他的钱。
2010年春节,汪二水开着什么驰、随从开着什么马的"乌龟壳",到王四家拜年,并问王四家的门面房值多钱,问王四算没算出他打算收购王家的门面房。王四吱吱唔唔,答不出所以然。晚上,王四对照祖上传下来的、锁在红木箱中的书,念念有词:怎么回事,怎么我的算法与书中的一模一样,怎么就不灵了呢?真是天道无常呀!常叹一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王四爷明显老了。
前天上街,无意中路过王家门前,看到那块“鬼谷神算”的牌子不知什么时候摘了,大门前重新挂上的是“千载富桑拿中心”。心中茫然,后来又听人说,王四爷早在一个月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