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兄弟俩要进新屋了，乔迁新居日期选在母亲节前后。
　　 五月的风吹在柳树上，立马响起沙沙沙的声音。老大张立业的新房子在开发区的南边，老二张立伟的新房子在开发区的北边。张立业带着女儿、老婆住进新房子，没有大请客，张立伟带着儿子、老婆进新居也没大请客，因为疫情期间，一家人聚会必须控制在十人以下。要搁在以前，这可是大喜的日子，必定会邀请亲朋好友大喜大贺的。
　　 自从父亲张继财五年前去世了，母亲王小东就在两个儿子家轮流住。王小东原以为可以平淡地在两个儿子家颐享天年，哪知前年她身体不舒服，一个星期不想吃东西，吃什么呕吐什么，苦胆水几乎吐出来了。去看急诊，经过初步检查，怀疑是癌症的倾向。初闻检验结果，王小东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觉得自己命苦，老头子抛下她，让她一个人受苦，还得了绝症。
　　 两个儿子不相信检查结果，带她去省城医院又做了各项检查，让人惊喜的是她没得癌症，但她的老病胆囊炎加重了，里面有很多结石。儿子们开始动员她去手术治疗，王小东一口拒绝了。王小东经过打听，知道这个病要么做手术摘掉胆囊斩草除根，要么饮食多加注意，尽量避免胆囊炎症发作。王小东不想躺在医院里接受手术治疗，就只能戒掉甜食、辛辣、油腻的食物，拖一天是一天了。胆囊炎最坏的结果就是若结石跑到胰腺，就会有病变。王小东心想，先吃药打针，缓解炎症吧。
　　 王小东的两个儿子都特意交代自己的老婆，让王小东多休息，少做家务事，做一两个适合她吃的菜。她也不推辞，她的计划是在胆囊炎再次发作之前出去撞撞运气。其实她心里也有点怀疑儿子他们没说实话，只是对她进行保守治疗，否则不会给她买那么多中西药。
　　 一个计划在脑海中出现，她就要大胆去实施了。仲秋的黄昏，她慢吞吞走到公园一角，观察地形和车辆，看看什么时候冲出去适合。
　　 一辆私家车开过来了，看到行人多就减慢了速度。突然，王小东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追上车子撞过去。“砰”的一声，她被车的右侧撞到了，由于惯性，她被弹在地上，车主从右侧的反光镜看到有人撞过来，吓得立马停车。车主开门跑向她躺着的地方，王小东心里有点虚，想试着站起来。车主欲扶她，她摆摆手，她侧着身子用右手撑地，慢慢坐在地上。她脱掉外套，撸起右手的衣袖，发现胳膊肘撞破了皮，卷起右腿裤管，膝盖有点淤青。此刻，王小东开始感觉到疼痛了，她伸伸手和腿，还能动，她哼哼唧唧地想爬起来。旁边的行人一下子围上来了，只是观看，没人敢扶她站起来。
　　 车主连忙问：“撞哪儿了？我送您去医院吧。”然后扶她站起来。
　　 “哎哟，我的胳膊肘和腿子疼呀，哎哟！”王小东声音低沉。
　　 车主说：“大妈，你看你胳膊肘在流血，我打车送你去医院吧。车子放在这儿，让交警来处理。”
　　 “哎哟！我不去医院。”王小东站在树下，矮小的个子在夕阳下被拉长了，她磨蹭着，不愿意随他去医院。车主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强行拉她上车。王小东开口说：“你也不是故意的，就不要叫交警了，你就给我一点医药费吧。”
　　 车主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呢。”
　　 王小东固执地不同意检查，索性坐回在地上。她抬头说给她一点医疗费，她就回家，她不会找他的麻烦的。车主拿着手机对着她录像，他得保留证据，是她不愿意去医院的。车主录像后，又给她伤口处拍照，然后打电话，叫朋友送来三千钱，交给王小东，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打电话。他刚把钱递给她，她一把接过去，放进里面衣服的口袋，用手撑地慢慢站起来，一瘸一瘸地走向太阳落山的方向，风中的她身子是那么单薄。
　　 王小东满脸疲惫，她忍着疼痛走进一个小诊所，让护士给她消毒，临走时还买了一瓶碘酒和云南白药。她蹒跚地向张立业家走去，那老房子坐落在山脚下。张立业住在老房子的一楼，这个县办企业的职工早下岗了，宿舍楼还在。下周她就要去张立伟家住了，她先把外伤治好。今天第一次出击，她就有了收获，她不能让儿子他们知道。
　　 一个月后，王小东又故技重施，只是这次的车主很凶，说什么也不给她赔钱，说是她违反交通规则，故意撞向车子的。旁边围观的有个人说：“这不是上次被撞倒的老太太吗？今天怎么又被撞倒了？”
　　 车主一听，怒目圆瞪，大声吼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明明是你故意撞向车子的，怎么不说话了？”
　　 一些行人窃窃私语，有的说这老太太好可怜，有的说别是来碰瓷的吧？王小东手捂着肚子，面部表情痛苦地坐在地上，她是选车速很慢的车子撞过去的，还没有第一次那么严重。车主本想不理她的，看她满脸皱纹，身材瘦小，恻隐之心隋起，但他还是假装冷漠地问她私了还是公了。她说随他给点钱就行，车主掏出两千元钱扔给她，拍了一个视频，开车扬长而去。
　　 后来王小东吸取教训，不老去一个地方了。每次得手，她要经历一次肉体之痛，她的身体更虚弱了，她想可能是胆囊炎发作或体内的癌细胞扩散了，她想，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要伺机再出去撞撞运气。
　　 又是一个黄昏，她走向人少的出城公路。路边有田野、小河、农家乐，她坐在树下，守株待兔。疫情后，周末在田野游玩的人增多，他们就近在农家乐吃晚餐，车子就停在院子里。
　　 夜幕降临，一拨拨人酒醉饭饱，开心地离开农家乐。看到最后一辆车开出院子，王小东从侧面撞了上去。这次不知为何，车子没减速，把她撞飞了，身子像被弓箭弹出去一样，撞到路边的树，跌落在地。
　　 当张立业、张立伟被通知去医院时，王小东已被盖上了白布。两兄弟哭着扑向王小东，王小东什么也听不到了。
　　 车主与张家两兄弟协商，最后以一百万的赔偿金了事，因车子是某个单位的公车，他们不想因酒驾与他们耗太多精力，私了是最好的结局。张立业、张立伟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早就听邻居说了王小东最近蹊跷的行径，每次见她受了小伤，他们只是叮咛她出门小心点儿，不敢多问她去了哪里。王小东照常喝中药，吃西药，照常出去溜达，隔那么久受伤一次，日子就那么溜走。只是这次她受的不是小伤，这次开车的人见不是在城里开车，就大胆喝了酒。
　　 张家兄弟与车主心照不宣，但想起王小东平常奇怪的举动，就不敢敲诈勒索太多。两兄弟拿钱给王小东简单地办了丧事，打算过两年给她和父亲立碑。
　　 时间过去半年了，他们相约去看房，二人都选了开发区的新房。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他们搬新家了。张立业一家是母亲节前住进新房子的，张立伟一家是母亲节后搬进新房子的。他们心里知道，不是王小东出车祸，他们是没有钱买新房的，得继续窝居在老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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