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彩旗飘飘”惹祸来(小说)
一
这年夏天我比谁都难熬。早晨睁开眼,就觉空气中有种闷热不适的感觉,一会,火球似的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刺眼的光芒像向满世界抛射的钢针,让人心悸害怕,无处躲藏。挂在厅墙上的室内温度计上的温度常达三十二三度,站在自家六楼140平米居室东边临窗的地方,透过玻璃窗放眼望去,感到整座城市都在热浪中浮动挣扎,可市声依旧鼎沸。怕热的人们可以外出乘凉避暑,可我只能躲在家中躲避阳光。因难于起齿的原因,在家养伤恢复不久的我,这天早晨走进厨房从冰箱取出听八宝粥,倒了杯酒,打开坐在餐桌旁没精打采地喝着。凉凉的稀粥和酒落肚,依然没有缓解因身体伤残导致内心伤痛的苦闷和懊悔。泡在热浪中的心情更加烦躁。呜呜,我一个堂堂的局长伟岸的丈夫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啊,需要躲在家里不出门,怕见得阳光,怕见得任何熟人了啊,我这是为什么啊,造的什么孽啊……接着我如往常心情不好时那样大声命令,收捡碗筷!无人回应,我又加重叫了一声,还是无人回应。哦!我忘了,家里请的保姆这几天回了家,老婆孩子早已不在身边。家中就孤家寡人一个。于是,我喝完粥后,随意将碗筷扔到厨房水池里,便躲进书房去读他妈八辈子也不感兴趣的《易经》,我别无选择,借酒浇愁(医生吩咐我不得再喝酒),只能以此麻醉自己打发余生时光,在无聊空虚中去努力忘掉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还有人们背后对一个腐败分子的唾骂与讪笑。
天气实在是热。体虚衰弱之人也在流汗。我不敢开空调,坐下来打开电风扇,坐在风扇前,我把《易经》摆到面前的书桌上,装模作样地刚打开封皮。客厅中突然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家里因发生变故好久没有响起过这种铃声了。旧时王谢堂前燕,自觉门前车马稀了。我顿生奇怪,又害怕去接,会是谁打的呢?不会是组织上有事找我吧!那怕也得接啊!我犹疑着走过去慢慢抓起了话筒放到耳边,等对方说话,却没有声音。我想:应不是领导,是就在电话中直呼其名了。我便挂掉了电话。可等我刚坐回到椅子里,电话又叫了起来,到底会是谁呢?怎么不说话呢?应不是老婆罗玉珍从那边监狱打过来的吧!我已说不上是恨她还是愧疚自己不争气太无耻连累了她,对可能是她的电话又想接又不想接。我将《易经》毫无目的的乱翻着,决定懒得去接,也懒得再去想她与自己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电话无人接听,让它叫几声就不会叫了的!可是偏不,该死的电话依旧叫个不停,我的脑袋都快爆炸了,索性走过去将话筒摘下放到一边,好一阵,才又重新挂上。可不到三分钟,电话铃声又催命般叫了起来,我想,是骚扰电话么!让我好好骂他一顿出出气。烦得火上浇油的我便走过去猛地抓起了听筒,质问起对方来:“喂,你谁呀!没啥事,老打人家电话干嘛呀……”我话音尚未落,电话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我一听慌了,是儿子毛毛的哭闹,电话是从他外婆家打来的:“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回家!这里小朋友骂我是小腐败分子!”儿子的话让我的心痛上加痛,悔上加悔。啊!无辜的孩子我说什么呢?是爸爸不好,是爸爸羞为人父害了你啊!厂一拿着话筒,我也哭了。我强打精神,安慰了他几句,让毛毛挂掉电话。欲掩闭的心门再也无力将其关紧了。一幕幕自毁人生家庭幸福的难堪的往事像冰冷的长蛇慢慢爬过我的心头。
二
一九九八年寒冷的冬季的一天,对我得意与失意的人生是一个必然的烦1一r心和预见家庭灾祸的日子。
那天,天气很冷,东北风呼呼刮了一夜,满城的门窗树枝在风中颤抖。下半夜,风稍小时,先是下雪子,打得门窗瓦片叮当响,快天亮时,雪子变成了雪花,漫天飞扬。早饭后,阴森的天空已粉箩似的,雪花儿卷起雪雾,落得一阵紧似一阵,显得有点令人眼花缭乱。连以玩雪为乐的孩子们都暂时猫在了暖室里火炉旁。
上午,我从临时租来办公的政府招待所赶回待搬迁的局里把全体职工召集到二楼大办公室围住火炉开局务会议。我就着办公桌迎门而坐,前面视野处,是正在变白的马路和坪场,会议进行到不到一半时,抬头忽见一个妇女怀抱一个小孩打把已成白蘑菇似的伞急冲冲从坪场上直往办公楼走来一。妇女虽打着伞,大人小孩几乎都成了雪人。有人说,抱孩子的妇女直上楼来了。起初,我还以为是哪一个职工的家属在大冷天来局里找领导要求解决什么困难的。记得还在办公室当主任时,就常遇到这种事,总要磨破嘴巴,许以解决点实际问题如经济补助等才肯离去。今天会是谁呢?雪雾人,看不清,不会又是职工扬跛子家那乡下媳妇老大难吧,那可是个领导们见了都躲不及的女人。她要解决那时还没放开的户口和工作问题。事关政策,我哪有那本事哟!胡猜时,抱孩子的妇人已来到了门口,裹得严实,很是熟悉的身影已使我大吃一惊!职工们都把眼光聚了过去,有的见了已发出惊问:“罗大姐,罗医生,您怎么……”这时,我见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后,心中即刻慌乱起来,连忙站起身搓着手频频倒抽冷气,我顾不得在下属面前的窘态,连忙向身旁的付局长耳语几句交待着起身向外走去。心中对事情有数的我,知道来者不善大事不妙。我抡步离开会场上前把她母子拉着请进另间空着的办公室。进屋前,我把她(他)们身上的雪拍打掉,搬椅子让她(他)坐下,又端来盆炭火,倒了两杯热茶放桌面前说:“玉珍,你怎么在家里还没闹够,还要闹到局里来呢?我不是说,在家里你怎么闹都行!千万甭把家庭矛盾推向社会上来吗?你看这大雪天,还抱着毛毛,该有多不好!”
王珍把头转向一边,推开面前的热茶,也不烤我送来的炭火,只爱怜地摸着儿子毛毛冻得红红的脸蛋:“我的儿,你好冷吧!来,你把头靠进妈妈怀里来”……我见她说着话时在落泪,忽然,她转过头用双眼狠狠地瞪着我愤愤地说:“怪我把矛盾推到社会上来,你就不做呀!你怕了不是,因为在家里闹你不在乎,我就到你局里来闹,到你下级面前闹,到你上级面前闹,还要到大街上去闹!何为,只要你不怕影响坏,不要这张脸,只要你把他人苦口婆心对你的善劝当恶意反过来糟践自己的老婆孩子,我就要把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部端进来!我怕什么,大不了舍了这条命与你拼,何况正义良知在我和毛毛后面站着呢,你敢这样说吗!你以为我还拿不到证据,你就把我母子当二百五,我耳朵灵着呢!我头脑醒着呢!我心里有数呢……”罗玉珍的“机关枪”扫得好猛,我赶忙起身去捂她的嘴,让她小点声。罗玉珍是糟辣子,越说越有劲,越说越上气,越说越生恨,幸好这间办公室在顶头,门窗严实,隔音好。职工也没人敢来偷听。但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儿已进了他(她)们心中。
玉珍推开我的手继续冲我怒说:“你好个伪君子,假仁假义的家伙,还有脸跟职工讲改革谈党风说反腐败呢,做大报告哩!亏你装得出,是党和人民需要你这样做吗!是你利用组织和人民群众和被你骗取的信任,借改革机制的不完善,某些政策的不成熟,好浑水摸鱼。党风的不正,社会风气的不好,人民群众有意见有看法,就是被你等台上说人话台下干鬼事的人造成的!”罗玉珍一针见血的言语,慌得我又去捂她的嘴巴。“姑奶奶,你小点声!”其实,我背里干的那些事,她那时并没有证据,只是社会上有了不少传闻,领导还找我谈过要注意影响的话但我做贼心虚,总觉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尤其是她切中时弊点人要害的言语令人震撼,于是,我一个劲的要求玉珍妻不要听人瞎说,为了毛毛,也要注意双方影响。罗玉珍说:“也许早半年行,现在想捂我嘴办不到,我还要用广播喊。”罗玉珍说罢抱着毛毛扭头就走,我迅即拉住玉珍的一只胳膊说:“玉珍,你为什么要这样?你难道就一点不珍惜我们的家了吗?”玉珍打住,甩开我的手冷笑一声说:“哼,真是可笑:这话,该轮到你来问我吗?是我罗玉珍不珍惜我们的婚姻家庭吗?为什么要这样,你自己会心中不明白吗?”她说罢气呼呼抱毛毛便冲出门下了楼……为了平息突起的办公室风波,我只得强自低头九十度于当晚先回到了家,矛盾激发夫妻反目的原因当然罪在自己。
三
罗玉珍,她是冲破家庭阻力与我结婚的,因相互特珍惜自由恋爱相互倾慕的感情,我们经历了一段有如桃花春水流淌的温馨甜蜜期。出世的爱之结晶毛毛快一岁了。这种甜蜜有增无减。工作上我那时正红得发紫,由办公室付主任升为主任。工作再忙,开会到深夜都坚持每天回家,外出也没中断过一天联系。这使玉珍很满足也很感激。因为那时我能牢牢记住我和她经历过电闪雷鸣后才得到的那些爱情阳光。
记得那一年,我大学毕业才分到岭南市财税分局工作不久。一天晚上,我突患急性阑尾炎,痛的我冷汗淋漓,被同事急忙找车送到了市一人民医院。恰巧,手术前的准备是那时当外科护士的玉珍做的。这时疼痛又暂时过去了,刮毛时,我生理的本能反映与冲动使当时的玉珍姑娘恼了!她因性情泼辣也不回避也不害羞,而是用刀把在玉根上用力敲了一下说:“到这时还不老实”!这下糟了,突然的机械刺激使它很快萎缩回去了!且几天也起不来。这刺激使我哭了,悲观了。院领导知道后,狠狠地批评了她。命她陪伴我先治疗恢复性的功能。此种事我也听说过,这不幸却又发生到我身上了。我当时还调皮的说:“可能我俩会有缘,希望不是孽缘就好!”玉珍又恼了:“你又胡说!”接着第二天便做完了手术。但术后,伤口又有些感染化脓,加上天气有些炎热,我烦死了。罗玉珍便细心配合医生为我清理伤口,换药,给我耐心做工作!知道我是单身,便从家里煨了鸡汤,煮了豺鱼送来,比亲人还想的周到。她的体贴热心令我这单身住院病人十分感动。有天是星期六,病房里的病友有家的大都回家了,我住的是三人间留下我一人,显得空寂而清静。我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能下床走了。她值班,来为我换最后一次药。她命令我躺到床上别动,她熟练的撤掉旧药膏,换上新药,贴上纱布绷带后说:“明天撤线后再休息观察两天,无事,星期一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她换好药,收拾好药棉器械向我笑笑就转身要走。我因第一次与她有些特别的交道和又被她接下来的思想行为所感动,数天来卡在喉咙里的话不吐不快了。我见她要走,伸手拉住她的白大褂说:“护士同志,都好些日子了,玩笑也跟你开过了,都一直不敢动问,你贵姓芳名,家住何处?”她回头一笑说:“这对你很重要么?告诉你吧,我姓罗,号玉珍。”又说:“怎么,你们收税的还管人家户口!”我站起忙说:“罗护士小姐,你真会说笑话。我是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护人员。你待我这么好,叫我如何感谢你啊!”她索性坐下对我也开了句玩笑说:“想不到你这人还蛮会拍马屁。这好办,到医院甭收税就行了,或者你尽职为国家多收些也行!”说得我也笑了。我说:“护士小姐,我夸你是真心的。”罗玉珍摘下护士帽,一甩秀发说:“税警同志,其实您过奖了,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职责,应该的。只要病人治疗恢复快就是我们白衣人的最大快乐。因为治病救人包括心理救人是我从小选择实现个人幸福的愿望。人都有个活法,我希望如此,不会有什么不对吧!”我笑说:“当然好,当然对,佩服!”这时,我才仔细将她那张微笑的脸、那对会说话的眼睛打量起来。突然,我像登上高山发现了迎风杜鹃,像走进深海发现了瑰丽海底世界,竞是那样美不胜收。玉珍她不仅天生丽质,还十分灵泛活泼,是画家抢画的那类美人!是诗人争唱的那类女神。如果让她舞,身姿一展定婀娜生风,如果看她行,妙步一定出香尘。眉脸是那样俊秀,低眉艳春池,玉指是那样的纤秀!玉臂摇处有故事。特别是那对杏眼,圆睁之时温带威,若笑波流动,还带动瓜子脸上一对好甜好圆的酒窝,好像春风吹过花池有香戏岸,人不临春也醉春。哦!套上白大褂的她青丝若流云飞动,简直就是王母娘娘瑶池会上的白牡丹仙子临了凡。高山风光,海底世界美几许,莫若一观面前姿容独秀情韵流风巧夺天工的大美人。真的,我是入院以来第一次认真仔细将她打量。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她的毫不夸张的美把我的魂抓走了。我不知道我是属被抓走了第几人,也许是排在被抓队伍的最末了。但最末者未必就不是幸运者,我当时这样想。我对做护士小姐的玉珍从有感激的好感到动了生爱慕的心思了。我便主动把自己的身世经历一厢情愿的向她作了介绍,我不知她是否是有主之人,也不知她反不反感我的举动。也许是出于礼貌,她当时坐在对面病床上耐心听我讲了下去,之后,我以为她也会把自己向我介绍一番或多说点别的什么!时下的姑娘大都会这样做的!何况翩翩少年娓娓道来在先。谁知她还是只笑笑说:“小何同志,好好干,不要忘了你清贫求学的出身历程,要看重你的所学,当一名国家和人民的好税官!拜拜。”接着便挥了下手回她的办公室去了。我的存在心思她好像根本没当回事。的确,也许因她的职业关系,接触的这类情况太多了,不以为然。管你一厢情愿不情愿。不过,她那领导式的几句勉励话,也够我回单位受用了好久。那天出院我去和她告别时向她说:“罗护士,希望我们有天还能见面。”她边准备着给病人打针的东西边抬头冲我一笑说:“这容易,你再来我们这里看病住院就又能见面啊!”说得同室的医生护士都哈哈笑了起来。我提着包用具,不好意思便匆匆转身下楼离开了医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