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深邃的夏府(散文)
夏府,开埠于南北朝,因地形取名“下釜”,先后易名“下浒”“下府”。蒋经国先生任赣南专员时建夏府中学,改为夏府。
夏府位于赣江上游,属万安电站库区,距赣江源头约四十公里,从赣州市区可经水路、陆路到达。夏府三面环水,呈半岛状,地处赣江“十八滩”地段中的“天柱滩”与“黄泉滩”之间。
汉唐以来,中原士族因灾害、战乱向南迁徙,经长江,沿湘江,过漓江进入广东。开元二年,张九龄凿通梅关,客家人开始溯赣江入岭南,处于“十八滩”最险段的夏府,成为这条路线上的重要驿站,也是客家人南迁的首个落脚点。如今夏府作为赣南客家文化摇篮,列入江西省省级历史文化村落,享有赣江第一村之誉。
客家南迁的路线,也是赣粤、赣闽通衢下南洋的路线,还是东坡、海瑞等人的发配路线。苏东坡南谪,途经夏府,留有诗文:“十八滩头一叶舟,清风吹入小溪流。三生有幸复游此,莫把牟尼境外求。”
说起“十八滩”里的“惶恐滩”,大家一定都非常熟悉。
文天祥在《过零丁洋》里有“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的句子。“惶恐滩”是“十八滩”在赣江的最后一个险隘,与文天祥的故乡吉安相距不远;“零丁洋”在广东珠江口,文天祥在那里决战被俘。两个地方于英雄而言,都刻骨铭心。
古代交通以水路为主,在“十八滩”最险处,天柱滩至黄泉滩之间,由于暗礁多水流急,船行至此,为确保安全,人下船,货改道。于是,险滩边的码头——夏府成了交通要冲,货物集散地,过往商贾、官宦、名流汇聚于此,上演过《清明上河图》式的繁华。
那年八月,我们一行五人顶着炙热的太阳,兴冲冲地游览了夏府。从戚支书的讲解中,了解到夏府的兴衰,感受到历史曾经赋予夏府的无上荣光。
戚支书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据说是戚氏南迁后三祖的第二十三代传人。他有文化,长期在村、镇两级工作,对夏府的历史烂熟于心。由于对家乡本土的热爱,他成了义务讲解员。每次讲解,都如数家珍。
在戚支书的导引下,我们首先参观了——夏府中学旧址。
夏府中学创办于上世纪三十年代,蒋经国先生任赣南专员兼赣县县长期间。抗战时期,为筹集军费,实行超量“租谷”政策,官府收入丰厚。蒋经国先生接受戚坦天的建议,用超量“租谷”,建夏府中学。
戚坦天,夏府人,曾为同盟会会员,毕业于“保定”一期,与孙中山先生交往甚密。戚坦天追随中山先生南征北战,为辛亥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后退居家乡。蒋经国先生任职赣南时,常去夏府拜访戚坦天,称他为伯父。那时夏府收取的田租数量特别大,戚坦天向蒋经国先生提出用超量“租谷”,创办一所中学的想法。为适应抗战期间城市学校往乡间疏散的形势,蒋经国先生同意了这一建议,建成后的夏府中学,盛极一时,培养了许多人才。
夏府中学旧址是一幢两层的小木楼,因年久失修,墙面斑驳,木柱、木板已经开始腐烂。现如今是新农合医疗站所在地,同时也是赣南师范学院的教学研究基地。
夏府古村有一千多年历史,鼎盛时期有两万多人。据说当年从村头到村尾有一条宽两米、长达五华里的古驿道,驿道两旁店铺连着店铺,高大的骑楼可使过往行人,晴天不晒,雨天不淋。现如今古驿道若隐若现,大多已被新修的水泥路取代。
从夏府中学的右侧向纵深行进,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棵三人围的大树。这棵树被当地人称为南洋奇树,高十八米,是金鸡纳霜(小叶桉)、阔叶桉和榕树,三树同蔸生长的奇树。榕树和阔叶桉树,寄生在金鸡纳霜树3米高处,十分神奇。不过,它的“奇”还在于,它有一段被人们称颂的来历。
早在辛亥革命时期,夏府旅居南洋(爪畦)的爱国华侨戚修祺,通过友人结识了孙中山先生,并积极在海外募捐资助孙中山革命。孙中山逝世后,戚修祺被首推为南洋华侨总代表,回国参加孙中山先生遗体安葬大典。这之前戚修祺从亲友中了解到,在家乡流行的疟疾,受医疗条件限制,正大面积泛滥。而金鸡纳霜树叶煎水内服,对医治疟疾很有疗效。于是,他就借赴孙中山先生奉安大典之机,从南洋带回两棵珍贵的金鸡纳霜树苗,种植于戚氏追远堂前坪上。村民对这两棵树极为珍视,委派专人管理,两棵树苗最终成长为参天大树。其中一棵在1958年大炼钢铁中被砍去,另一棵树则是保留至今的三树同蔸的“南洋奇树”。
追远堂是戚继光的祖祠,占地面积2000多平方米,其附属建筑于1990年拆毁,现存的追远堂为仿宋建筑。大门上方竖刻“世封侯爵”四个大字;大门两边石门框上刻有:“世系出临辕昔自苏州分派,堂基开宋代频看赣水发祥”的楹联;两边耳门,左为“入孝”,右为“出弟(悌)”。
在追远堂前,戚支书饶有兴趣地给我们讲述了门当户对的来历。此处的门当是一块长条型的大青石,比门槛高出许多;相对矗立在大门两旁的石鼓,就是户对了。上面刻有猴头,表明戚家曾有被封侯的武官。戚支书热情地将我们迎进大门,追远堂有内、中、外三进,里面的红砂岩石柱,都刻有对仗工整、书法精美的楹联。共十四对。
追远堂有中门和两边各一“耳门”,可经前厅、中厅达上厅。达官贵人、重要人物,“大开中门”迎接;普通客人从两边“耳门”进入。中门的木门坎遵从规制,高九寸,宽三寸。中厅两边墙上,原为粉红底,黑字,是朱熹所书“忠、孝、廉、节”四个大字,有族谱记载为凭。可惜在“文革”时被毁,尚未恢复。
上厅存有三块大石碑,一块是大明万历年“重修戚氏祠堂碑”,一块是大清康熙二十年追远堂七修碑言,一块是乾隆四十五年重修戚氏祠堂碑记。每块石碑的序文记录了重修该祠的缘由、经过及出资情况。三块石碑清晰地记载了康熙之前六次重修、康熙二十年第七次重修以及乾隆四十五年第八次重修的历史。光绪丙午年第九次重修的门匾,至今尚存,但没有碑文记载。
据说,能够反映夏府鼎盛的还有十八花厅遗址。据戚支书介绍,十八花厅沿夏府南北鹅卵石古驿道而建,它是民间罕见的艺术珍品,也是夏府人重视教育,人才辈出的标志。
在唐代,夏府有十八个儒生进京赴考,同行带有一名挑夫,跋山涉水到达京城。临考前,有一儒生因病不能应试,无奈之下,请挑夫代考碰运气。公榜时,十八人皆榜上有名。于是,大家商定,每人建造一栋花厅以示纪念。
十八花厅见证了夏府学风之盛,这个庞大而华丽的建筑群,是一面高扬的旗帜,本来可供后人景仰。然而历史风云变幻,十八花厅中的最后两个花厅,也在1991年建万安电站时被拆除。如今只有一个残存的花厅石门框,兀自独立。但十八学士美名,依旧在流传。
戚氏分祠——聚顺堂,其始建年代不详。清康熙四十年第二次重修,现存祠堂为民国九年再建,建筑风格与总祠相仿,都为仿宋建筑。与总祠相较,聚顺堂规模较小,只有里外两进。祠堂内除有一副孙中山先生的赠联,肯定戚氏在辛亥革命中的功劳外,其余陈设皆是文革时期的会场布置。两边墙壁挂满了毛主席画像和标语,这在其他地方已经很少见了,不用布置就是拍摄文革时期影视作品的绝好场景。更让人哑然失笑的是画在墙上的生产进度表,衡量进度的标准为牛车、马车、汽车、火车、飞机、火箭,极为形象、极具特色。戚氏分祠东西朝向,大门隔街有一半圆形水塘,它是夏府的排水中枢,南面的水向北,北面的水向南汇集于此,再经水渠向南流入小溪,然后曲曲折折注入赣江。
还有一个声名显赫的家族,曾在夏府驻足,那就是东晋以来,以谢安为代表的谢氏家族。关于谢氏家族的来历及兴衰,可以从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窥见一斑。至于何时在夏府开宗建祠,不得而知。
谢氏祠堂名为“墩五堂”。墩五堂的风火墙形似一条龙,与戚家总祠、分祠的烽火墙构成梯状的“品”字形。谢氏祠堂规模较小,但更加精美,具有“中西”文化相融的特点。由于谢氏家族出的是文官,祠堂建筑风格与戚氏祠堂大相径庭。祠堂大门上方竖刻“现学名臣”四个大字。武将与文官祠堂的不同还体现在户对上,戚家石鼓刻的是猴头,而谢家石鼓刻的狮头,“狮”与“师”谐音,表达对儒生先师的敬意。“墩五堂”门头牌坊,飞檐翘角,屋檐出水口各有一只红色泥塑鲤鱼,下雨时,雨水从尾部进入,从鱼嘴溢出,是鲤鱼吐水,似鲤鱼跳龙门。
谢氏家族曾是中原大族,始祖为太康,东晋时随朝廷南迁,名气日隆,涌现了一大批名声显赫的谢氏子孙:谢安、谢玄、谢眺、谢道韫、谢灵运……家风是有传承的,“江南才子”谢重毅诞生于夏府,到了现代,谢家依旧人才辈出,最著名的是清末民初任国立京都大学教授的谢成佳。当时蔡元培先生任京都大学校长,与谢成佳过从甚密,在废除科举制度,创办新学这条战线上,他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在重修谢氏祠堂时,蔡元培先生曾赠联于此,至今挂在中庭。
夏府静默于时光深处,让回望她的人,忍不住地感叹。夏府居有戚、谢、欧、肖、李五姓人家,“戚家的铜锣响,谢家的金子碗,欧家的烂船板,肖家的枣子园,李家的李打铁”,各具特色。关于肖家的枣子园,还有一段佳话在流传——
夏府种植枣树已有400多年历史。夏府地处江岸,土壤肥沃,水分充足,适宜枣树生长。这里生长的枣子,以枣皮薄、果形大、肉质厚,入口清甜,味道鲜美而久负盛名。然而,夏府蜜枣真正出名始于清乾隆年间。相传,有一年夏天,乾隆皇帝微服出巡江南,顺赣江而上,到夏府肖姓枣农家歇息。枣农热情好客,以夏府鲜枣招待。乾隆皇帝吃后赞不绝口,并高兴地收下了枣农送给他的鲜枣。乾隆皇帝龙游回京,地方官员了解到皇帝出巡喜吃夏府鲜枣,于是每年向朝廷大量进贡。从此,夏府鲜枣声名远播。无边的枣林,既为夏府人民带来丰厚的收入,也为美丽的夏府增色添彩。
见我们兴犹未尽,戚支书告诉我们,他凭着对家乡的感情以及传承夏府历史的使命,凝聚心血写成八万字的专著,即将出版,书名为《深邃的夏府》。在这里借用为文章的题目,既向老人表示尊重,也表达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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