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永别了,岳父!(散文)
2021年3月26日,我曾经写了一篇《岳父也是父》的短文,发表在《六尺巷文化》微信公众号平台上。不到两个月,2021年的4月22日凌晨,也就是“中国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中国肝胆外科之父”吴孟超院士逝世的那天,我慈爱的岳父也永远离我们而去,走完了他84年的人生旅程。从此,我既没有“母亲”叫,也没有“父亲”喊了,成了名副其实的无娘也无爹的人。
断断续续地听岳父自己介绍,他农历1938年11月3日出生于安徽怀宁,回族人,年幼时一家人逃荒来到东至定居。18岁时初师毕业就一直从事他一生深爱的教育事业,曾经在现在的洋湖高山、张溪汪坡、葛公等偏远的山区乡镇的20余所小学任教,工作42多年,就当了40多年的校长。每当哪个学校的管理出现混乱、教学质量出现滑坡时,组织上就把他安排哪个学校。他曾经两次临危受命,任职于原平原乡中心小学校长。其中最后一次担任平原乡中心小学校长时,已经54岁了。可以说,他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全部奉献给了山区的农民娃娃,为农村的义务教育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也多次获得各级党委、政府、教育主管部门的表彰和奖励。他的老同事和教育界的晚辈都一致称赞他当校长能勤俭办校、善与管理;当教师能爱生如子、诲人不倦;一生清正廉洁、为人耿直、坚守原则、不阿谀奉承、不屈从权贵,是一位有个性、有傲骨但又德高望重的教育前辈!他的亲侄子梁劲松对他的评价非常客观和公正:伯父的一生刚直不阿,勤劳节俭,朴实无华,平凡而伟大!他勤俭持校、以校为家的敬业精神,吃苦耐劳、克勤克俭的生活作风,淡泊名利、甘为人梯的优良品格,开朗豁达、乐观向上的进取心态,永远值得我们敬佩、学习!
1998年,岳父光荣退休。退休后,和在东至一中工作的儿子一起生活。他是一个热爱生活、兴趣广泛、多才多艺、极其阳光的人。在闲暇时,他重拾拉胡琴、练书法、吹笛子、打太极、学舞剑、练气功等等爱好,把自己的晚年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津津有味,没有给子女带来一丁点麻烦。许多市民慕名而来,拜他为师,学习“一技之长”。岳父对“徒弟们”也没有丝毫保留,手把手地给他们传授技艺,使他们快速掌握技能。同时,他虽然退休了,但仍然一直关注着家乡的教育事业,经常询问我学校和老师们的情况。前几年,学校每逢重阳节,都要举行退休教职工座谈会,岳父逢会必到。看到他曾经管理过的学校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非常欣喜。每次座谈会,他都会被老同志们推荐为发言人,对学校的教育教学等各项工作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和建议,许多建议被中心校领导所采纳。
岳父是一个对工作极其认真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对家庭、对家人非常负责的人。他曾经有多次改行和从政的的机会,但最后,还是为了学校、为了家庭而放弃了。在学校他是好校长、好老师,在家他是好丈夫、好父亲。岳母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岳父一直对她关爱有加,想尽一切办法给她治病;三个孩子年幼,他和岳母一起,含辛茹苦地将他们一个个抚养成人。他是家庭的主劳力,犁田、栽秧、砍柴、洗衣、做饭……所有农活和家务活无所不干。家里的家具坏了,他就是木匠;小屋倒了,他就是瓦匠;孩子们的头发长了,他就是剃头匠……在子女们的眼里,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我是1985年成为岳父家庭中的一员,和岳父朝夕相处了整整15年。那15年,我吃在岳父家,住在岳父家,和他们真正成为了一家人。我从小也体弱多病,从未干过家务活和农活。住到岳父家后,我开始跟着岳父、岳母学做这些。砍柴劈柴、栽秧打稻、洗衣做饭、挑水浇菜、喂猪喂鸡……我都一一学做,出汗流血那是家常便饭。记得有一次割稻,我不慎将手指头割破,血流不止,我一下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岳父他们只能将田泥封住伤口止血。我醒来后,听说有些村民当时还耻笑我,说这么点小伤,就吓成这样,在他们眼里,这些事情司空见惯,他们都是用田泥封住伤口,接着干活。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是由于晕血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后来,我们全家人都走出了农村,再也没有干过这些事情啦!岳父后来也多次在公开场合说,那些年让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似乎有歉疚之意。其实,我从未对他们有怨恨之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再说,他们比我吃的苦、受的罪更多。相反,有时候我还感谢他们给了我一个锻炼、历练和磨练的机会,我如今的身体还算健康、遇到困难能够想办法克服,可能与这些经历有关。
在工作和生活中,岳父也是我学习的榜样。我们是同行,许多业务上的事情岳父教导我不少;有几年,我们在同一所学校,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教学和管理上的东西;也学会了一些如何为人师、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道理。他当时是平原乡教委党支部组织委员,他要求我在认真工作的同时,要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在他的教育和影响下,我郑重地向党组织递交了三次入党申请书,最终终于经受了党组织的考验,于1992年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现在我为山区的教育事业默默耕耘了近40年,也是一名有着30年党龄的老党员啦。在现在的学校,我是党龄最长的一个。我骄傲!我自豪!我要感谢我的敬爱的岳父!
岳父一生勤于劳作、酷爱锻炼,所以身体一直康健,我们一度曾认为他一定会活到100岁。但是,80岁以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2018、2019年多次住院。安庆市立医院、安庆海军医院、东至县医院、东至县中医院都待过。从去年开始,岳父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几乎每月都得去医院抢救,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尽管如此,岳父还是很坚强。病床上,我知道他心里特别难受,但他从来没有发出一次呻吟声。有时候难受不过,嘴里才发出些许“嘘嘘”声。他这样做,目的是尽量不吵到子女们。看到这样,我劝说道:“你真的难受很了,就叫几声吧。”他说:“孩子,我经常住院,已经给你们带来太多的麻烦啦,怎么能还吵你们呢?我能忍的。”说得我泪珠连连,一次次拭去眼角的泪花。
岳父最后一次住院是2021年4月底,这一次一住就是将近20天。他自己也感觉到这一次再好的“神医”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于是每天拼命地要求出院,在他的一再强烈要求下,儿女们只得含泪将他带回家中。他能微笑地面对生活,也能坦然地面对死亡。他对孩子们说,我死后,你们一定不要伤心难过,更不要哭泣,要笑对来吊唁的亲朋,要高高兴兴地将他送上山。为了能够见到他生前最疼爱的孙子,也为了尽量不影响子女和亲朋的工作,他自己好像安排着自己的死期,凭着一股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念,一直坚持到周五晚上。在合肥上班的孙子11点多回家,一声深情的“爹爹”的呼唤,虽然终究没有让爹爹睁开眼睛说一句话,因为油尽灯枯,他再也无力睁开双眼,但是,他感觉到孙子回家了,因为,我们看到了他眼角的那滴滴浊泪。一个多小时后,岳父永远停止了呼吸,彻底放下对世间的不舍和亲人的牵挂,驾鹤西去,走时,是那样的平和、那样的安详。
尽管他也非常想见到两个乖巧的外孙女,但他知道大外孙女身在浙江杭州、怀孕将近9个月;小外孙女远在千里之外的山东烟台,他要求我们不要将他病危的消息告诉她们。岳父去世的第二天,大外孙女腆着大肚子回来了,但再也看不到外公那慈祥的音容笑貌;小外孙女也买好车票,火急火燎地赶往火车站,但在即将上车的那一刻,由于某种特殊原因,最终还是没能回来,留下了对外公的无尽思念和遗憾。老天爷也似乎善解人意,在岳父死后的头一天夜里和第二天白天,大雨不止,好像是对死者仙逝的悲恸长哭;到了第三天出殡时,天随人愿,天气放晴,让我们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办完丧事。
岳父在世时,一直不想给单位、给家人带来麻烦。生前,他把自己的身后事都一一安排妥当。十几年前,就把自己的墓地整理好;将自己死后将要居住的房子——一口大缸埋好;将他仙逝后要穿的衣服、鞋袜和一切需要的物品准备好,不让子女们操一点心。按照回族的风俗,他要求死后,不要棺材、不摆花圈、不烧纸、不放炮;他是党员,要求我们在他死后,不要搞什么走灯等封建迷信活动;同时,他又有佛教徒的那种慈悲为怀,希望死后能够坐缸;为了不给组织添麻烦,他不让学校给他开追悼会,一切简办。按照他生前的遗愿,我们汲取回教、汉教和佛教的精华,剔除糟粕,为岳父办了一场特别的、简单的、节俭的、绿色的葬礼。
小外孙女说,外公的离去,只不过是先去打造我们下一世的家了,就像这一世他先来。说得太好了,作为他的后人,我们一定要像他一样,热爱生活、热爱工作、热爱家庭;要乐观、豁达、不计较;家人一定会团结和谐相处,更不会为了一点所谓的“利”而打内战。若干年后,假如我们真的还能够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聚,我相信,我们一定还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敬爱的岳父,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