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为了支援在部队的老公的工作，我调到北方一个小学去任教。
　　 9月1日报道，北国的秋天凉得比较早，虽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但阵阵凉风吹来，明显像深秋。但这点凉意很快被我急着要适应新学校生活的热情吹走了，我穿戴一新，特意收拾了头发，涂了淡淡的口红到了学校。
　　 校园不大，一亩地大小吧，长方形，四周院墙围着，中间一个旗杆像哨兵笔直地站立在那里，北边有一座两层的教学楼，南边一大片草地上有几个单双扛，非常简陋的一所人民解放军子弟学校，与老家的学校差远了。
　　 见过校长后，让我教小学一年级，有点不太情愿，心想：我一个初三优秀的老师为了支援边疆来教小学，本来就感到有点屈就了，起码也得给分个高年级也说得过去，怎么弄个一年级，1+1等于2，脱盲的人都能教，怎么让我教，简直太小看人了。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新来乍到，不好提议，就从头干起吧。
　　 由于提前半小时到校，我领了教科书、参考书、教案等，很快备了一会儿课。到底是小学的课，内容简单多了，浏览几眼，看看重点、难点，设计一下教学程序，心中基本就有数了。
　　 上课铃响了，我拿着课本和教鞭，不太高兴地进了教室，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30个黑黑的小脑袋伸着，一个个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我。看惯了比较生龙活虎、诡计多端的大孩子，突然看到一个个稚嫩的小脑袋，一双双清澈的眼神，觉得他们挺可爱的。
　　 开始上课了，第一节课教汉语拼音a，我认认真真地在黑板上写了āáǎà，告诉他们这叫四声，接着领读。一声和四声很快都学会了，可二声和三声，许多孩子读不准。我一遍一遍地教，孩子们认真地学。一会儿，一部分孩子也学会了，还有个别孩子一会儿把二声念成三声，一会把三声念成二声，又念了七八分钟左右，基本会了，便开始教写a。
　　 “拿出拼音本。”我说。
　　 有的孩子很快拿出本子，有的孩子慢腾腾地从书包里掏，简直急死人了，有的孩子坐在那儿发呆，看了直叫人生气，心想：怎么就不知道叫干啥？
　　 “拿出拼音本。”我又大声说一边，特意看看那几个发呆的。有两个意识到了，照做了，有两个照样呆着。
　　 我只好走到孩子们跟前，去帮他拿，顺便看看其他孩子本子拿的怎么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有的是拼音本，有的是田字格本，还有的是算术本。
　　 这时，我才明白一部分孩子本子分不清，只好帮他们一个一个纠正。再一看，本子大多是新的，连名字都没有。
　　 “先写名字。”
　　 “老师，在那儿写。”孩子们拖着长腔问。
　　 “在姓名后面写呀。”
　　 “姓名在哪儿？”
　　 哎吆，我的娘呀，怎么是一张张白纸啊，啥都不知道。我只好从前到后，一个个教。
　　 一提笔，才知道许多孩子执笔姿不正确，有的像拿筷子，有的一把攥住，有的捉到笔尖上……无奈，只好先教执笔姿势。
　　 我憋着气跑到讲台上，给他们示范，有的孩子比较灵，一看会了，有的孩子怎么示范也不明白，只得一个一个校正，我的耐心一点点在消失，感到快要憋到极限了。校正完毕，孩子们才歪歪扭扭地写下来。写完名字，孩子们天真烂漫地笑了，一个个很有成就感的样子，我的怒气瞬间跑了许多。
　　 可该写a了，我说：“在四线三格中写。”
　　 许多孩子瞪着眼睛问：“老师，啥叫四线三格？”
　　 简直是一群白痴呀，啥都不知道，我开始变得不耐烦了，只好拿出尺子，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四线三格”图。
　　 终于书归正传了，我彻底失去了耐心，开始使劲敲着黑板告诉：“要写在中间一格，先写左半圆，再写竖右弯。”边说边演示。为了给他们示范好，我每一笔都写得挺到位，自我感觉堪比书法家作品。
　　 孩子们吓得一愣，缩着脑袋，惊恐地望着我。看着他们那样，我又觉得他们挺可怜的，只好压住怒火，又好好说话了。
　　 本想着这次总该能写好了，可一检查，结果大大出乎预料：有的a写得象模象样，有的躺着，有的仰着，有的斜着，有的爬着；有的残疾，缺着个大口，有的后面长着辫子，还有的头上像系着一根长绳子;有的比拳头大，有的比芝麻小……如果把这些a放在一块儿，简直就像是一群淘气的a在拼音格里玩杂耍，大的小的、上的下的、扁的长的、蹦的跳的、唱的舞的、哭的笑的，跑的躺的……应有尽有。
　　 看着他们写的a，我简直哭笑不得，真想骂他们是一群笨蛋，可突然想到两句话：“只有教不会的老师，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少数孩子不会是孩子的问题，多数孩子不会是老师的问题。”只好忍住气，走到孩子中间再一个一个手把手地教。一堂课下来了，还有七八个孩子没顾上，只好让其他孩子先下课，课间十分钟再辅导。一节课下来，我嘴发困，腿发酸，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坐在椅子上发呆。真没想到，一年级的学生这么难教，我从没有教过这么失败的课。
　　 中午放学时，天阴了，一团团乌云在头顶上压着，我很烦，但良心又驱使我不能误人子弟，必须想办法弥补。于是，告诉家长，好好教孩子们执笔，好好教写a。
　　 第二天，有一部分孩子果然有进步，可有一部分孩子把第一天学的全忘完了，又得从头教起。两天过后，感觉效果仍不好，第三天又重新教。这样，一个字母a，整整教了三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悄悄地给一个优秀老师说了这事。她说：“你教三天教会一个字母a已经够本事了，我第一次教一年级时，教了5天才教会一个字母a，那时，我还怀疑自己不会教学呢？”说完，我俩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还说:“启蒙教学最难教。”最后，向我传授经验：“慢慢教，有两个月，孩子们会上路。”
　　 “原来，我是受重用了。”
　　 “那当然了。”
　　 听了她的话，我心中释然了许多。开始反思自己失败的原因：自视甚高，课前没有备学生，对一年级学生的认知、心里等跟本不了解。他们的词汇量少、理解力差、思维慢、反应慢、动作慢，不能用对待高年级学生的方式来对待他们，对他们说话要慢、要有耐心、语言要浅显易懂，要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来讲课，而我性情急躁、缺乏耐心、缺少爱心，所以开学三天的教学很失败。同时，我也深刻理解了中小学老师的差异，教得了中学，未必教得了小学，因为学生的需求层次不一样。教中学要的是丰富的知识、教小学要的是足够的耐心，
　　 当一个称职的小学老师并不容易。其实，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门道，干好都不容易，不应该仗着自己曾经取得的一点小小的成绩，小瞧别人。
　　 后来，再上课，我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