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童年蛙声入梦来(散文)
一
轰隆隆,轰隆隆……哗啦啦,哗啦啦……一场暴雨猝不及防地从天空倒下来。正在河岸草地上放牛的我们,没来得及找地方避雨,全身上下被淋个透湿。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伙伴们,下雨啦,快出来呀!一只,二只,三只……也不知它们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不多时,小河边的青草丛里,聚集了一群一群的青蛙。大的,小的;绿色的、褐色的,花斑的。似乎有指挥,有领唱。从独唱,到二重唱,三重唱,小合唱,大合唱,最后汇成一部雄浑的交响乐,时远时近,时高时低,此起彼伏。直唱到骤雨初歇,唱到夕阳西下,唱出来满天星斗。
男孩子们,用小背心当毛巾,大地当澡盆,洗了一次畅快淋漓的淋浴,把全身上下的泥巴污垢冲洗得干干净净。牛们“哞哞”地叫个不停,似乎在说“太舒服了!好凉快呀!”
雨停了,东边天上出现了七彩长虹,像是一道通往天堂的拱门。
小伙伴们一人骑一头牛,走在乡村的小路上,顶着满天星斗,踏着悠扬的蛙声回家。
蛙声,伴随着我的童年。
春风又绿江南岸。青草池塘,带着尾巴的小蝌蚪处处皆是。我常在村口水塘边的小溪里,玩徒手抓蝌蚪的游戏。弄得一身水一身泥的,没少被妈妈斥责。
夏夜,蛙鸣四起。我们不抓青蛙,专捉萤火虫。我们从小就知道,有青蛙守护庄稼,才会有“稻花香里说丰年”的美好生活。
有一次邻村放电影,我和妈妈、大哥结伴去观看。回来的时候,夜已深。一路上,萤火点点,蛙鸣阵阵。我们的脚步,把一条条小路敲得啪啪作响。正在路上纳凉的青蛙,感受到来自人类的威胁,一个个仓皇出逃,“咚咚咚”地潜入水草中。
“妈妈,大哥,你们看!”我指着不远处的小溪,那里有一闪一闪的亮光。
“肯定是有人捉青蛙。”大哥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谁在小溪边?”光熄灭了,没人回答。大哥气愤地冲过去,厉声呵斥:“好你个二狗,竟然偷偷地捉青蛙。你不知道青蛙是专门捉害虫的吗?”
“老师,对不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了。”二狗像一位在课堂上犯规,被老师当场抓住的小学生,低头认错,并将蛇皮袋里的青蛙抖落出来。透过朦胧的星光,我看到他羞得满脸通红。
从此我明白,青蛙,也需要人们保护。
二
番禺宝墨园里,一条浅浅的小溪,流水潺潺。嫩绿的水草,油油的,在水中轻轻晃动,摇曳出一个斑斓的童年梦。
“妈妈,快来看呀!这是什么?”五岁的儿子,短衣短裤,左手拎一只小塑料桶,右手持一杆捞鱼网,赤脚站在小溪中,神情慌张地喊。
我急忙奔过去,一看,笑了。
“大大的脑袋,黑灰色的身子,甩着长长的尾巴。是什么呀?”
儿子没有亲眼见过小蝌蚪,但对《小蝌蚪找妈妈》这篇童话非常熟悉。
“是小蝌蚪!”儿子清澈的眼眸一闪一闪亮晶晶,白白胖胖的脸上红云纷飞。
“宝贝真聪明!要不要捞几只小蝌蚪回家养?”我摸摸他的头,宠溺地问。
“当然要啰!”清脆的童音未落,小手已将小鱼网探进水里,向蝌蚪们扑过去。蝌蚪们惊慌失措,窜到水草底下,躲了起来。
儿子扑闪着大眼睛向我求援。我一边示范,一边告诉他:“不是向下扑,是往上捞。”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活蹦乱跳的小蝌蚪被网住了。儿子拍着手,一蹦老高。裤腿被打湿,也毫无觉察。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只拖着尾巴在塑料桶里左冲右突的小蝌蚪身上。儿子生长在城市,第一次有了与蝌蚪亲密接触的机会,他能不兴奋吗?捞了一只又一只,裤子都湿透了,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可以了,宝贝。剩下的留给别的小朋友捞。”
几只小蝌蚪成了儿子最初的宠物。每天早上睁开眼,衣服还没穿好,他就往客厅跑。养蝌蚪的小脸盆,放在客厅榻榻米上。晚上睡觉前,如果不去看一眼小蝌蚪,他就翻来覆去睡不着。真的到了“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的地步。几乎每次都要向我报告他的新发现。
“妈妈,小蝌蚪好像长大了一点哟。”
“妈妈,小蝌蚪长出两只腿,在前面。”
“妈妈,小蝌蚪又长出两只腿,在后面。”
“妈妈。小蝌蚪的尾巴不见了?”
一天早上,儿子冲到榻榻米那儿,惊呼:“妈妈,小蝌蚪变成小青蛙跳出来啦!”
我急忙跑过去。可不是,小蝌蚪已经长成小青蛙了,全部从脸盆里跳到榻榻米上。我赶紧找来小鱼捞,将它们一一捉进了脸盆。可它们一点不老实,纷纷往外面跳。
儿子急得直跺脚,几乎哭出声来:“小青蛙要跑了,怎么办?”
“宝贝,小蝌蚪找到妈妈之后干什么?”
“跟妈妈一起抓害虫。”
“对,我们把小青蛙放到外面的草地上,让它们抓害虫去。”
儿子将小青蛙从桶子里倒出来,看着它们一个个跳跳蹦蹦,没入草丛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之后,每次经过那片草地,儿子的眼睛都要到处搜索一番,找他的小青蛙。每当下雨过后,听到牛蛙的叫声,他会问:“那是我的青蛙在叫吗?”
有几次我对儿子说:“宝贝,等放暑假了,我带你去老家听蛙声。让你知道什么叫‘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三
儿子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我带他回江西老家探亲。
吃过晚饭,我和妈妈、儿子一起散步到了村口。
水泥晒场静悄悄,黑魆魆的。白天没见到双抢的场面,晚上纳凉的人也没有。
“人都哪里去了?”我问。
妈妈说:“青壮年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的老弱病残,吃过夜饭,洗了澡,在家里开着电扇或者空调看电视呢。”
半个月亮爬上了东边的山梁。天上的星星稀稀拉拉的,忽明忽暗,像是在眨眼睛。妈妈曾经说过,星星闪烁不停,明天又是个大热天。
小时候,吃过晚饭,我们一帮孩子不是呼朋引伴从村前跑到村尾,就是躺在家门口的懒人凳上,看月亮数星星。一条洁白的银河,高悬在天空,那里有密密麻麻的星星,数都数不清。幼小的心灵,经常为牛郎织女而难过。心想,为什么那些喜鹊不能天天为他们搭桥呢?
而今,银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有牛郎星、织女星依然隔着亿万光年在迢迢遥望。
一阵风吹来,一只萤火虫飞过。儿子兴奋地追上去,叫喊着“萤火虫!萤火虫!”
我的思绪又飘飞了。萤火虫,曾经是多平常的一种小生物。夏天的夜里,它带着光明飞行,给没有见过电灯的农村孩子,营造了一个个绮丽的梦境。如今,虽然有电灯、电视、空调,萤火虫却成了稀罕物。
“妈妈,你不是说有很多青蛙叫吗?我怎么没听到。”儿子突然问道。我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眼前的水稻是一季杂交稻,正在拔节生长。说好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哪里?
妈妈替我回答:“青蛙都被农药毒死了。”
“那不是没有青蛙捉害虫了吗?”儿子的提问,戳中了我的心窝。
是啊,没有青蛙,害虫必然多;害虫多,又必须打农药;打农药,青蛙被毒死了。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小时候,大人告诉我们,青蛙是益虫,不能抓来吃。可后来,青蛙可以卖钱,人性的贪欲被激发出来,青蛙遭受灭顶之灾。夏日的晚上,小溪旁,稻田边,到处都是手持电筒、火钳、蛇皮袋的人。可怜的青蛙,也许正在谈恋爱呢,一束电光射来,即时懵圈,只能束手就擒。慢慢地,田野里的青蛙少了,害虫多了。
要命的农药,把害虫杀死了,也让青蛙绝迹了。
农药还污染了水源,污染了土壤,污染了食物。于是,各种癌症找上门来,悲剧一个接一个。我不禁要问,谁是悲剧的始作俑者?人类,还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怎样的代价?
四
退休后,我居住在广州远郊美林湖。
美林湖的春天是被黄色风铃木点亮的,也是被青蛙们的叫声喊醒的。
我家院子外面,是小区花园。碧绿的草地斜铺着,一直通向小溪边。说是小溪,也算是小河。它从王子山奔流而下,经过山坑水库,流经我家门口。小河每隔一段,便有大石横亘其中,潺潺流水从石上淌过,汇成几个小水塘。河边芳草萋萋,睡莲仰卧碧波之上,远远近近的别墅洋房倒映其中,风景清幽。我常常一个人在此流连。
那是个雨后的傍晚,我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看雨后斜阳和天边的彩霞。
“呱!”我没在意,以为是一只虫子叫。
“呱呱!”我有点不相信似的,竖起了耳朵。
“呱呱呱!”我确定自己听到了青蛙叫,并且不止一只。
“呱呱呱!呱呱呱!”……
哇,久违了的青蛙大合唱!此起彼伏,错落有致。有高音部,也有低音部,似乎还有各种乐器在伴奏。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男声,没有女声。春天是青蛙求偶的季节,雄蛙可着劲引吭高歌,声音洪亮者,自然更有机会得到雌蛙的青睐,可以繁衍更多的后代。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或者是白天,或者是夜晚,我经常听到这热热闹闹的蛙声。每次,我都凝神谛听。尤其是夜晚,躺在床上,将窗帘拉开,关上灯,让皎洁的月光泻进来。不远处的小河边,青蛙开启了新一轮的大合唱。我沐浴着月光,枕着蛙鸣,悠然进入梦乡。
梦里,灿烂的星光下,我和儿子,在一片蛙鸣声中,追逐着一只又一只,上下翻飞的萤火虫。
向春光妹妹学习,编按欠佳,多多包涵。
祝贺又一篇佳作诞生!
不闻蛙声,是人类破坏了生态平衡,令人心有戚戚。
又闻蛙鼓,作者惬意得很——沐浴着月光,枕着蛙鸣,酣畅入梦。
姐姐厉害哟,一声蛙鼓,也能勾引出一篇美文。
文章有乡愁,有思考,有对美好生活的赞美。
姐姐好文,学习了!

向姐姐学习。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