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时光,因友情而美好(散文)
一
公元1070年(神宗熙宁三年),王安石仕途不济,历经官场艰险的诗人极其思念家乡的明月,迫切想回到春色如许的江南,他写下《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诗中钟山便是南京。南京城里,无限风景中蕴藏着无限风情,鸡鸣寺墙外的樱花大道,片片樱花摇曳出丝丝友情,与春天一起舞动。
雪与心语,同是温婉的江南女子,有相同的情怀,因文字,因江山结缘。
那是二〇二一年春天的早晨,当列车徐徐停靠在南京站,雪快步走出车站,心语早早便在出站口等候,张开双臂向她走来。她们神交已久,现实中的相见却是第一次。她们相互拥抱,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一点陌生感也没有。走过樱花大道,在明城墙下轻言细语,在牛首山的木质栈道上,她们牵手漫步,果真是应了那一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中午,心语宴请雪及流年编辑等六人。作为江山文友,对心语我也毫无陌生感,感到是那样的随意与自然。心语,也像雪一样亲切地叫我“明月哥”。我们如家人般,坐在一起,品着南京的美食,饮着香茗,畅谈江山过往。
人生的遇见多种多样,有一种遇见,叫做精神上的遇见。精神上的遇见,可不求得一勺之水,可不施为一粟之食,仅仅文字的牵引,天涯之远就成心头咫尺,千里之遥,也能同醉饮。
精神上的遇见,同样可以绽放心中一曲欢快的旋律。就像我们与江山,就像纷飞的雪与航程心语,精神上的遇见已经超过十多年了。
这一程的遇见在时间的海岸线中绵绵无尽,生命的航程是一场没有回头的旅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漫长旅途的匆匆过客。生命的航程有欢乐有辛苦,有喜庆也有悲伤,但我最看重生命旅途中真诚的友谊。
二
鲜衣怒马少年时,一夜看尽长安花。
二〇一九年九月,我到达西安时,正遇上一场大雨。那天从上午九时开始,刘萃、玫瑰两位大姐,开着她家那辆银色的奔驰车,先是到咸阳国际机场接从广西桂林来的申酉大哥;后又到西安火车站接从上海来的纷飞的雪,因为雪社乘坐的列车在三门峡遭遇一场暴风雨,导致列车晚点四个半小时,接到雪社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于是再次前往咸阳国际机场迎接从广州来的春光。已过花甲之年的刘萃大姐,看上去就像邻居大姐,平时言语不多,非常朴素又亲切。
我和大姐相识在二〇一七年秋天,结伴游历江西婺源与瓷都景德镇。结束婺源之行时,我写下《黑白婺源》:
友情,是纯真的友情。
亲情,是割不断的血肉之情。
这次婺源之行,非常高兴的又一次见证最纯真的友情,最温馨的友情。
……
一种山水,两种颜色、黑白婺源,留下了我们流年的足迹!
第二天,大姐见到我,第一时间就表扬我:“明月,我看了你的《黑白婺源》,写得真好,我把文章转朋友圈了。”
我说:“谢谢!谢谢!”
这是我和大姐第一次非常简单的对话。
结束婺源、景德镇之旅,刘姐、玫瑰还有天使妹妹一行继续黄山之行。那天下午,在景德镇火车站候车室,我已经买好回鹰潭家的车票,考虑到刘萃大姐三人一行到安徽黄山车站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于是,我临时改道从黄山再回鹰潭。另外,我也想为我的黄山之行做些前期功课,这原本很平常的一件事,刘姐好像有点过意不去,并一直记在心里,并诚挚的邀请我有机会到西安旅游。
时隔半年之余,我与刘萃大姐第二次相逢在七彩云南之旅。那天在申酉大哥的生日晚宴上,山地建议,每人讲一个故事或唱一首歌或表演一个节目,活跃生日晚宴的气氛。刘萃大姐讲了自己给一位普通的老年工人过生日的故事。我才知道,看上去非常朴素的大姐,原来还是一位老板级的人物。所以,这次刘萃大姐开着她的奔驰车来来回回地接我们,我一点也不惊讶。
梁实秋先生在《送行》一文中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多大的雨,我要去接你。”
梁实秋先生和他的一班文人朋友毕竟离我们有点遥远,纸上得来终觉浅,纸上说的话语,也不一定能当真。朴素低调的刘萃大姐不是文人,平时话语也很少,但她确实以她的行动践行了朋友之间的诺言:“你来,无论多大的风多大的雨,我都要去接你。”
我们离开西安的那天,是周六。西安的天空,依然像火烤似的炎热,刘萃大姐依然早早地开着她那辆银色的奔驰,陪我们逛昆明池,品味“诗经里”的风雅颂,整整一天。下午告别时,还不忘驾车到郊区葡萄园采摘葡萄,每人送上一袋,在返回的旅途中享用。
时光给你苍老,时光也让你丰富。借此机会真诚地说一声:大姐,你好!你的友情,我定当好好珍惜。
三
佛门重重夙愿兴,鸡鸣寺里续尘缘。
春天的南京,午后的阳光,有着幸福的味道。那天,心语带着我们游览了南京的古老城墙和玄武湖。鸡鸣寺佛音袅袅。由此,我的思绪进入了民国时期两位文学名人的友情隧道——这是朱自清与俞平伯的民国时光。
一九一九年的夏季。当时,杭州第一师范学校校长经亨颐致函北大校长蒋梦麟,请他代为物色教员,蒋梦麟便推荐了本校的高材生朱自清和俞平伯。后来,俞平伯在杭州一师任教不到半年,就辞职回到了北京。
一九二三年六月,朱自清邀请俞平伯游览西湖,期间两人切磋文学创作理论、探讨人生。同年八月,朱自清与俞平伯又结伴来到南京,共游秦淮河。于是,两篇同题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横空出世,影响至今。同时,也把他们的友情载入了现代文学史册。
时间走过四十年的光阴,朱自清与俞平伯相知相识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朱自清先生已经离开人世近十一个年头了。时过境迁,人事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这是一个温暖祥和的春天,年轻的共和国即将迎来十周年大庆。全国人代与政协,联合组织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到外地去视察工作,参观访问,让他们亲身感受新中国十年沧桑巨变。文化知识界代表俞平伯,与叶圣陶、顾颉刚、王伯祥三位苏州籍文化学者分在一组,结伴同行,目的地是苏州。俞平伯,一向自称是半个苏州人,因为他祖籍浙江德清,而出生地是苏州,从小在苏州长大,一口流利的吴语。
一行四人离开北京,先到南京,再到扬州、高邮、宝应、淮安、淮阴等地。按原安排的路线,在苏北还要走几个地方,最后到南通过长江去苏州。但是到了淮阴后,俞平伯却变卦了,非要径反南京而放弃苏州不去了。
俞平伯青年时代留学英国,结果连路程在内未满三月即返回了,朋友多有不解,还往往误解他是离不开俞夫人,因为他俩伉俪情深,是闻名遐迩的。所以,这次出门没有几天,就又急匆匆要回家,叶圣陶等友人虽不言,心中亦不免不悦。
俞平伯独自话别叶圣陶等友人放弃去苏州视察,到底干什么去了呢?一时谁都不理解。直到两年后的一九六一年庚子岁的除夕夜,当友人读到他写的《重游鸡鸣寺感旧赋》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憋在心里的情思,只为想抒发一下追念亡友朱自清,那突然萌发的情,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他要去的念头,他独自去南京鸡鸣寺,去追怀一下当年双双赴金陵秦淮河的往事。
这篇感情缠绵的旧赋,前后酝酿两年,可见其对朱自清先生感情之深切蕴藉。
问秦淮之流水,何灯影之茫茫。
想当年两人以同一题目各自写散文一篇,其题目即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两人风格各异,而情趣皆佳绝,几乎成为友人皆知的事情,想想这是何等惬意啊,可惜往事只可待追忆。
朱自清谢世后,俞平伯亲为编纂《朱自清文集》四册,由开明书店出版,并亲为题签。1959年,又特地避开同行独自访鸡鸣寺,登鸡笼山,为友情而写旧赋。此情此谊,真值得我们膜拜。
人生因为有这样的情味而深刻。时光,因为有这样的友情而美好。
读罢此篇美文,就算是掉书袋,我也要说出这两句。
像一首词的上阕,作者似乎意欲未尽,期待续篇更精彩。
驰一日之单车,自淮左以涉江。零星雨而闬闬,登鸡笼之高冈,寺门阒其寂寥,践涵虚之回廊。地仿佛其曾莅,如色丝之褪黄;人萧索以无偶,似钟哑而不鍠。无茶烟之缭绕,无香烛之荧煌,讵年时之城遥,异喧默乎僧房。步楼空以踌躇,瞻古佛之金装。推窗一望,绿了垂杨,台城草碧,玄武湖光。观河面改,思旧神怆。翱翔文囿,角逐词场,于喁煦沫,鸡黍范张。君趋滇蜀,我羁朔方,讶还京而颜悴,辞嗟来之敌粮。失际会夫昌期,凋夏绿于秋霜。心淳竺以行耿介,体销沉而清风长。曾南都之同舟,初邂逅于浙杭。来翰海兮残羽,迷旧巷乎斜阳。当莺花之三月,嗟杂卉之徒芳。想烟扉其无焰,痛桃叶之门荒。
问秦淮之流水,何灯影之茫茫。同爝火以明灭,固败寇而成王。吊六朝于脂粉,增眢井之名狂。彼龙盘兮虎踞,亦何预乎兴亡。
大哥的文,情真,意浓,学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