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过花土的死亡
　　
　　 只要不回头
　　 沿着旧日的街道，直行
　　 就可以远离那些熟悉的伤口
　　 寒暄，店铺
　　 那些无关紧要的路人
　　 当樱花抖落一地，左转
　　 就是春天
　　
　　 那里涨满雨水
　　 阳光正折进废旧的陶罐
　　 一个陌生的小城抛出头的上方
　　 像穿破空气的鱼线
　　 坠着不断滴下黏液的鱼
　　
　　 我于此止步
　　 看蒲公英仿佛结出往年的籽
　　 它们在身体里发炎
　　 形成肿块，又开始结痂
　　 愈合
　　
　　 在这儿，我抚摸春天鲜绿的叶子
　　 和刚长出的皮肤
　　 像我从桌子上抹过花土的死亡
　　 黄昏时，就看到枯萎的葵花
　　 在裙摆下投下阴影
　　
　　 我就委身在这腥稠的潮气中
　　 在这儿沉睡，在这儿下雨，醒来
　　 在这儿想已经故去的人
　　 在阴影里吃所有
　　 度日的粮食
　　
　　
　　 ◎从眼中盛开的幸福
　　
　　 我认识过的燕子
　　 在我不断滴水的房檐下
　　 筑巢而居，我熟悉这飞翔的族谱
　　 如同熟悉我一成不变的脚步
　　 那些受困于重力的生活
　　 每当我想起挂满苹果的秋天
　　 和繁殖的燕子
　　 它们已离开
　　
　　 而陌生人从远处赶来
　　 如占星者，带来未卜的远方
　　 和被仰望的星辰
　　 而理想，就是从女巫的头上
　　 垂下藤蔓和蛇
　　
　　 我们试图从自己的脚背上攀升
　　 从隐含甜蜜的毒液中
　　 摘取桂冠
　　 这人间，从失信的眼中盛开的幸福
　　 便是如此：
　　
　　 骑马的商人携带着鹦鹉和妖艳的女人
　　 他们在城中布下街道
　　 捕鱼的网和美梦
　　 他们在路边种下异国的梧桐
　　 和猎人的行迹
　　 在地图上
　　 绘出兔子集体逃跑的路线
　　 而最后驻足这里的
　　 是流浪诗人
　　
　　 她说，临亭俯瞰的月色，是她果腹的奶酪
　　 而女人们裹着未脱浆的麻衣
　　 在一望无际的乡愁中
　　 饮泪止渴
　　
　　
　　 ◎虚无之旅
　　
　　 用一个下午的安静，关机，泡茶
　　 让琐事落进纸篓里
　　 如一页被撕碎而终止的合同
　　 对着窗外发呆
　　 让楼下的行人来而复返
　　 直至茶色隔着玻璃褪尽
　　 与时间对峙
　　
　　 在表盘上默数着一圈虚无的数字
　　 秒针如永被无视的弱者
　　 内心细碎，且急促
　　 而分针的磨盘下，碾压之痛
　　 如同被扼制的刀口
　　 隐忍，迟钝
　　
　　 时针如此开阔
　　 那是虚空中隐喻之手
　　 遥遥指向太阳
　　
　　 它们在偶遇的集市上相谈甚欢
　　 而后各自远行，到荒芜之境历险
　　 被钉在峭壁上
　　
　　 而永远承担坠崖风险的
　　 是一枚枚刻度
　　 而我，也不过是从某个场景中
　　 坠落的一个微不足道的
　　 一枚数字。
　　
　　
　　 ◎种麦的人
　　
　　 如窗口的一盆绿萝，饮尽水和光线
　　 趁着天明，我只朝世界看了一眼
　　 落日，便从眼眶中下沉
　　
　　 每当这时
　　 就有一群乌鸦从梦境里汲水
　　 我喜欢看着它们
　　 聚在一起
　　 聊人间，以及拙劣地
　　 模仿人的模样
　　
　　 在黑色郊外，在原野，或五月的水边
　　 我看着篝火燃起
　　 将天际烧红，看一簇簇铁水
　　 坠下来
　　
　　 避难者们从街道的欲望中冷却回内心
　　 而我在最后一缕夕阳的照耀下
　　 带着所有秘密回家
　　
　　 没人知道，这个返回俗世的女人
　　 黑色外套中裹着万千静寂
　　 和一个色衰的身体
　　 裹着她的血液
　　 微凉
　　  
　　 这黑色，如乌鸦飞翔的心
　　 此刻落回沉默
　　 这黑色
　　 将抹去世上一切颜色，而在四月的尽头
　　 初夏，我独自站在五月的田埂
　　 等待种麦的人
　　
　　 202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