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述一个梦
　　
　　 她温热的肌肤，光滑、透明
　　 她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一对大眼睛就会喊
　　 会哭。会生气
　　 酒窝那么深。藏着一个梦
　　 或者一对小翅膀
　　 可我捂住她的嘴。想她死。永久的
　　 离开花朵和叶子
　　 遗忘槐树背后的凝视
　　 我丢弃她。像丢弃一件破旧而单薄的棉袄
　　 站在落日尽头。阿佛洛狄忒，我是罪恶是野蛮
　　 是箭头上深深地黑
　　 每一朵玫瑰都不应该向我靠近
　　 捧起我的脸
　　 亲吻，抚摸
　　 可她没有死。端坐在我的脑际似懦弱的孩子
　　 我能怎么办？
　　 可不可以留下堆积的鱼尾纹，松弛的唇
　　 匆匆隐没
　　 祭台上升起的歌声，在清晨散发太阳的光芒
　　 接纳她。为她洗礼
　　 更换香草编制的衣裙
　　
　　 ◎我在地上画个十字架
　　
　　 他带着失温的躯体，奔跑。不停地跑
　　 陌生的村子，有陌生的树
　　 陌生的羊群，都是天上的云
　　 坑坑洼洼，那么多
　　 他停下。没有哭
　　 躺在陌生的小路上，看了看远处的洞穴
　　 妈妈在招手
　　 妻子。孩子。她们笑着
　　 像五月的蝴蝶
　　 飞过来，给他一把小钥匙
　　
　　 ◎再过一小时，夜深人静
　　
　　 自己追赶自己
　　 自己绊倒自己
　　 自己引诱、勾搭自己
　　 自己对自己说：我们可以谈谈，讲清楚雨的来路
　　 可以搬出洁白，清亮
　　 在他们点燃的香烟中，辩论野蛮和文明
　　 可以手握一根草
　　 击碎桥上等待的青苹果
　　
　　 ◎东坝乡
　　
　　 一个医院。一个照相馆
　　 一个学校。一个商店
　　 我经过医院。照过相。买过一袋润肤霜
　　 我在学校吃咸菜，睡石板床
　　 停电的夜晚记住了单词apple，love
　　 记住了三元一次方程式，和容易导电的H₂O
　　 停水的星期三，哥哥来看我
　　 他带着异乡的味道，说我是个大花猫
　　 脏兮兮的 
　　 身上，脸上
　　 涂满了灰暗陌生的小地图
　　
　　 ◎停电（一）
　　
　　 他用一根火柴，点燃一根烟
　　 用一根烟走完一条埂。没有抬头，没有低头
　　 黑夜在他身上，匍匐前行
　　 仿佛另一根火柴。慢慢陈旧，衰老
　　 他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根火柴，擦亮。随即吹灭
　　 沿着同一条埂，快速返回
　　
　　 ◎停电（二）
　　
　　 我没有看手机。没有点蜡烛
　　 没有穿针，缝补
　　 没有打电话
　　 我关窗。拉上窗帘
　　 经过自己的眼睛。嘴唇。喉咙和肠胃
　　 尘沙几乎看不见
　　 骇人听闻几乎穿着艳丽衣裙
　　 和星星点点的磷火
　　 唱歌、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