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夏夜听雨(随笔)
夏夜,子时,雨悄然而至。
很多的景物是需用眼观的,雨,尤其是夜雨却适宜听。芒种方过,夏至未至,桃红已褪,绿意葳蕤,蝉声尚稚嫩,此时夜里便无虫鸣。刚好有雨声相伴,如此良宵令人欣悦。
万籁俱寂,犹如禅定,于这静谧的夜,远离白日的喧嚣和干扰,放下一切挂碍,夜静更深,雨声轻敲我窗,而我醒在枕畔,将脑海放空。心无旁骛,极力捕捉着这天地间最和谐灵动的音符。听雨声,听雨韵,听心声……
雨声初时,沙沙如春蚕食桑,窸窸窣窣,一丝丝恬静也落入心怀。似有一双玉手,拨弄着的丝弦,划音细密,愈发让夜的清幽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海。一时间有些纳罕,何时,这夏夜的雨变得如此温情了?难道是怕惊了酣睡中的稚子,还是怕扰了辗转难眠的垂老之人,又或许是担心搅了伏案人的思绪?
雨声,也悄悄地开启了儿时那扇记忆的窗,那些难忘的瞬间缓缓而来。曾记得儿时的我,慑于夏雨来临前的声势,黑云压境气势汹汹,雷声震耳欲聋,如在室外心内便惶惶然,恨不得立时能躲于室内藏身。幸有母亲在身侧,依偎间感觉到那点体温,输入来许多的自信,那点恐惧便在顷刻间消弭得无影无踪。
夏天的雨总是挟雷霆万钧之势驾临人间,所到之处天地茫茫,恢弘的气势犹如黄钟大吕、金戈铁马。状如瓢泼横扫一切席卷一切,骤然而至,来去匆匆,酣畅淋漓。一片云彩一片雨,动辄便沟满壕平。一人独睡的夜晚,喜欢看月听风观星辰,最不喜欢的便是夏天的大雷雨。一声又一声炸雷,一道又一道闪电,总能驱散所有的困意,偏偏自己耳力极聪,胆子又小,有雷雨的夜晚,总是睡不踏实。唯有堵住双耳缩成一团,任其肆虐张狂。那时的自己,惶恐而无助。
似乎现在的自己,也未改掉怕雷电的毛病,有些恐惧是骨子里的吧。好在,如今身畔有了令自己安心的倚靠。即使雷声再大,也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心理有了足够的准备,年龄在改变着一切,喜听雨声自然是有道理的。犹如一场时隔多年邂逅,心目之中的那点期盼,被点点的雨滴唤醒。
此时的雨,竟是一改昔日的暴躁,脚步轻轻,没有雷鸣开道,更没有电闪随行。如同春雨一般缠绵淅沥,温情脉脉,似在倾诉在抚慰。庭院里的树,被雨滴泼洒时,响亮的很。此时便是敲打,也富于节奏。水珠滚动着,再滴落下去,便有了变化。雨叶纠缠在一起,经由叶子而流淌下的雨水,在地上汇成涓涓细流,去低洼处聚成一汪,心境在此时也流淌成一泊,彼此相照,觉得是个安慰了。润的感受,别来无恙啊,心念畅快,是难能可贵的。
雨声清泠,思绪很轻易便被其牵动,随之忽远忽近,生命中那些悲喜纠结亦在脑海里浮浮沉沉,萦绕翻腾。心以景明,意以景清,雨意非凡,清浊自心。
红尘喧嚣、步履匆忙,怕是没几个人有闲情于这该入眠的时刻听雨。少年听雨红罗帐,华灯笙歌不知愁;壮年听雨客舟中,前路茫茫几时休;同样是听雨、每个人亦能听出不同的心绪和情怀;即便是同一个人,人生的不同阶段也会听出不同的味道。夏雨呢喃,人生如梦,几多惆怅,惘然间早已苍茫。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想着想着就淡了,那些虚无,无需跟随,无需否认,淡的人生,淡的雨声,都来停驻我心。
凡是认真听雨的人,相信都有一颗柔软而细腻的心,能摒弃浮躁,倾听天地间至真至纯的声音,愿意在这雨声给予的安静里梳理一下自己,让身心都歇一歇。时光清浅,清雨如绵,把一世的光阴都漂洗过了。
雨声淅沥,萧萧肃肃,油然而生的心绪或悠然或怅惘,或失落或平和。一川烟雨在窗外,一曲清音在枕畔。潺潺淙淙,轻盈飘逸。落于人间,流入心田,涤去心头的积郁,洗涮掉心灵上的尘垢,世间所有的浮躁似是随之散去。令心得到片刻的喘息和缓释,是非荣辱,在雨的润泽抚慰下,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至少,那一刻是释然的、轻松的。
窗外,风摇树影,雨打梧桐,燥热尽除,几榻生凉。没有雷声搅扰的夜晚,雨声入耳,心清梦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