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亲出一趟远门回来，坐了一趟火车，也讲到火车。儿时就有一个梦，坐上火车到外面去看看。我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那里的城市是不是像电影里的一样呢，这个梦一直在脑海中浮现。
　　 记得五六岁的时候，李婆给我看过手相，说我长大以后是个行走江湖的人，呆在家中没有前途。盼望已久的梦，总算来临。1989年的冬天，好友小妹带着我和三姐，踏上了南上的火车，走向了打工道路。
　　 路上没有迷人的风景。经石阡县，铜仁市，然后在转辗湖南的长沙市，方能抵达广东的中山。走过繁华的都市，然后就是宁静的工业区。她们的服装都不统一，原来我们街上的几位美女都在这里。她们笑盈盈地看着我，原因是父母不让我来到这里。
　　 那时候刚刚开发广东，在我们的心目中广东很神秘，有人说“广东那边的男子少，多数的女子是要被嫁在那边给人家做老婆的”。又有人说，那边开了许多黑厂等等。面对各种说法，我固执地冒着大不畏的精神来了。
　　 看看眼前的她们，一个个神采奕奕，精神焕发，根本就不是红红妈妈接到信中所说的吃不饱饭，被关在厂里出不来的样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一点不假。
　　 把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放进肚子里。遗憾的是这厂里已经满员。我与三姐还有刚刚被另一个厂辞退的大妹和王红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更找不到一个可以容身之所。当时的住宿环境是相当严格的，在职职工一人一张床铺，不是在职职工是不能留宿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真的举步艰难，幸好遇到好心的几个兵哥哥。跟着他们进了兵工厂维修部，那里有空房住，于是我们就在那里暂住了一段时间。
　　 驻地的兵哥哥见到我们就像看见久逢的亲人，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大房间。而且那里还可以煮饭，遇见他们等于遇见救星。
　　
　　 二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 出外靠朋友。出门打工我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几个兵哥哥，有的比我们还要小一两岁。在找不到工作的日子里，我、三姐、和王红一起打扫过道，将兵哥哥们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年后春生哥第一个返回广州，他们是我们贵州开阳的，也是驻队的连长。都来自于贵州，而且还都姓李，老乡见老乡，亲情感油然而生。
　　 他热情大方，不仅我们带来很多好吃的，还帮我们解决了住宿问题。最重要的是在附近又给我们找到工作，让我们感动不已。据说老板和春生哥的关系不错。这是我进的第一个厂，在郊区一个偏僻的地方，离兵哥哥们不远。有哥哥们照拂，我们总算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这是一个有几十个工人的手袋厂。厂很小，本地人比外地的多。老板和蔼可亲。
　　 在家跟父亲学过裁缝，电动平车对我而言虽然很是陌生，但踏上去感觉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恰逢货源供应充足，正值招工时间。这厂走了几个人，正是需要人的季节，我勤奋好学，嘴巴甜，笑脸甜，师傅们都乐意指导我。
　　 不会就学，在别人下班的时候，自练自学。不到两天，就熟能生巧，这一切都看在老板眼里。不知什么原因，收发管理的走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老板将管理员的职责交给我。随后将收发账本给我，交代了一些程序问题。教我作上下班打勾打叉的流程表。一个小小的管理员在员工的心中倍受尊重，当然也赋予我一定的责任。一些老员工不服气，故意把一双好好的手套里面那层剪洞。我查到时不怒不恼，小毛病我晚上加班处理，问题太多就让她们返工。
　　 在偏僻的地方，我不但收货发货，还要留在厂里值班。依稀记得，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午夜时分，门外响起打门的声音。然后传来一个声音，说找老板谈业务。透过门缝，我向门外的人大声说：先生请回，我们老板不在，有事明天来。我一直坚持不开大门，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月底，没有发工资的迹象。外边又开始招工，厂里走的人多，留下来的人少。因为三姐她们要走，我也不能继续留在厂里。
　　 走的那天，细雨绵绵。我们拧着行李，老板死活不让我们走，说那样走对不起春生哥。其实老板又何尝对得起我们工人。据走的人说，她们上班两个月从来没有见到一分钱，这厂只管生活，发工资太难。
　　 临走之前，我们向春生哥说了厂子里的情况。他说，出门在外，哪里好就到哪里去发展。“千里为官，为吃为穿”，更何况我们小老百姓。不管老板说什么，走自己的路，向着梦想的方向努力。
　　
　　 三
　　 “在家千日好 出门一时难。”讲的也许就是我们这群初出茅庐的山村姑娘吧。不过我们相信会找到自己满意的工作环境的，会克服一时的困难。不悲观，不茫然。
　　 很快我们几位姑娘在离石岐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制衣厂，不交押金，不押身份证。听厂里工人说这样的厂子比较正规，不坑人。
　　 随即报名，收拾床铺，整理好心情。于是我们几人按工分配，各就各位。三人一条流水线，三姐上拉链，大妹装裤子荷包，我负责压线，合缝。厂里几乎都是江西人，只有我们三人是贵州的。
　　 早上，八点上班，十二点下班；下午，一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下班之后，我们在宿舍大门口的大树下乘凉，看过往行人。这棵大榕树早晚都有烟火缭绕，每天早晚，守门大爷都会点上香求进出平安。说起迷信，广东人在这方面特别的讲究。
　　 几乎每家厂里都供奉关公，财神爷，也许他们都在求四季平安，兴旺发达。我们同样也求平安顺遂，多挣点钱回复家中父母的消息。
　　 几经辗转，从家里带的钱不多了，姐妹们囊中羞涩。出门时，爸妈怕我路上受苦，多给了我几百元。除去购买车费和生活的必需品，吃饭几乎都成问题啦。尽管生活艰苦，写信回家是必须的。在信中我们报喜不报忧，告诉父母我在外面很好，有饭吃，有事做，不必挂念我们。
　　 那时候我们的生活特别寒酸，厂里不管生活，三姐的钱很快用完了。大妹出厂没领到工资，小妹会隔三差五来给姐姐送点生活费。可能是工作忙，小妹有好多天没来，她们俩只能用我的钱买米饭，再用开水浸泡。有时买方便面，一包方便面有两饼，有时我和三姐一人吃一饼。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我们依然向阳，努力工作，对未来充满希望。
　　 最终还是一个骗局。这是一个打着幌子骗人做活的厂。不知道负责人是谁，一个月过去了，我们又白白地浪费了时间，也没有能力追究别人。我们继续走，找一个可以填饱肚子的厂：
　　
　　 我们走
　　 走过饥荒，走过彷徨
　　 不让家人担心我们
　　 不惊扰姐妹
　　 忍住眼泪，我们报喜
　　 我们不报忧
　　 坚信风雨过后就是彩虹
　　
　　 我们走
　　 困苦艰难只是生活的历经
　　 没有艰难困苦的日子
　　 我们不会懂
　　 懂得珍惜人生的不易
　　
　　 我们走
　　 我们谁也不曾离开谁
　　 风雨兼程
　　 我们双手紧扣
　　 我们的友谊纯真
　　 像莲花般的圣洁
　　
　　 四
　　 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亲。亲不亲，故乡人，明不明，故乡月……
　　 炉火见真章，患难见真情。小凤来啦！在忙碌的生活中，她无意中遇到小妹，听说起我们艰难曲折的过程后，放下手中的活，与红红踏着自行车从十多里的地方来看望我们。路上飘着小雨，细雨淋湿了她们的衣服，当我见到她们的那一眼，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离厂近的宿舍规定严格，无论是姐妹还是不在职的员工，一律不能在宿舍进出。守门的阿姨态度非常明确，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我们刚刚到达目的地时就知道的事情。小凤来找我，拿出一百元钱作为我的生活费，这个时候她的工资也才三百多。并告诉我让我再忍耐几天，她们纸箱厂马上要内招了。
　　 纸箱厂，一个容纳两千人的大厂，干净整洁有序。一年只招一次，一般情况没人出厂。招工要求十八岁至二十几岁，而且要初中毕业，正好我们都符合这个要求。在小凤的帮助下，我与三姐，大妹顺利进入了新厂，王红由于读书少去了别的地方。因为老家的姐妹们都在一起，感觉仿佛一下子回到老家。
　　 我们的宿舍分两处，一处距离厂将近一百来米，一处在郊区比较偏僻的地方。我选择了比较偏僻的宿舍，为的是进出比较方便，老家来的姐妹也可以落脚。生活容易，其实也并不容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
　　 看那生锈的门窗在风吹中一扇击打另一扇。风吹起的时候，门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床铺空的好多，一间大屋，只有我与七妹住的时间多些，准确的说，是七妹在给我作伴。那些工友她们一般情况是不会回来住的。
　　 望着窗外的月亮，在寂静之夜，我会吹起心爱的口琴，最喜欢吹《上海滩》。守门的阿姨居然听得懂我曲中之意。听她们说阿姨没有儿女，她年轻的时候是有老公的，据说她的男人在战场牺牲了。每当我吹起口琴的时候，她就让我给她吹《上海滩》的主题曲。她静静地望着远方，不说一句话。她的神情仿佛在回想什么……
　　 日子很短，但我们的感情在加温，有时阿姨会给我带来一些好吃的，我也经常会为她吹上一曲悠扬的琴声。
　　 有一次，男朋友从老家来看我。他听说我的遭遇后，一定要带我在他身边，不让我在外面吃苦受累。在短短几个月，我经历了很多事，我看懂了人情世故。友好的，善良的，帮助过我的哥哥、姐姐、阿姨等让我永远难以忘怀。感恩她们，留给我温暖的阳光……
　　
　　 2021/6/20 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