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我要走了！”母亲只能点头。他走时，母亲频频挥手，她张着没有牙的嘴，老泪纵横，苍白干燥的咀唇在嗫嚅着。
　　 他加快了脚步，早已泪眼模糊的他在心底间撕心裂肺：“妈妈，妈妈，儿子对不住您那，孩儿不孝哇！”
　　 一路上，他霍然记起一则他自己儿时的旧事。那年他才6岁，母亲有事回娘家，不便携他同行，于是打算把他寄住在邻居阿财叔家几日。母亲临走时，他惊恐地一边抱着母亲的腿，死死地不肯放，一边大声号哭着：“妈妈，您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您不能丢下我呀！”最后母亲没有丢下他，带着他一起回到娘家。
　　 可是，如今母亲年岁已高，正是需要儿女们反哺报恩的时候，他却成了罪人，无可奈何地应允妈妈口是心非的意思，把母亲送到了“养老院”。难道母亲……自己怎么能送走年迈的母亲呢？他不敢往下想又不得不想。
　　 这是他母亲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顿晚饭，那是他老婆在家极不耐烦的煮给他妈妈吃的“咸饭”，一开始，老母亲不肯吃，因为实在没有办法咽下去，哪怕一点点。他回来了，看着妈妈端着饭碗的样子，已经知道老婆又在虐待妈妈了，两眼瞪着老婆，高声训斥道：“我说过多少遍了，妈妈有病不能吃咸的，你怎么——”
　　 妈妈毕竟是读过书的女性，她害怕因她发生“战争”，赶紧把碗送到嘴里，以微笑的面容表示吃得很香甜。一口，两口……
　　 他一把夺过母亲的饭碗，只吃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他再也无法忍受，与老婆大吵一架。妈妈放下饭碗，央诉着：“你们不要吵了，一直以来我就知道这家里容不下我，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不是想送我去养老院吗？好，我去还不成吗？”那晚，妈妈跟他说了好多好多话。
　　 那年冬令三九，他在外面出差。他老婆居然能用一盆凉水泼到他妈妈的被褥上，可怜等妈妈来睡时，却发现被子湿淋淋的，那晚，妈妈只好生火烘烤，待烤干时已是凌晨一点。听到妈妈的哭诉，他牙齿咬得咯嘣响，捏紧拳头就想去房间把那毒蛇狠狠揍一顿。妈妈拦住了，硬是不让，她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小声地劝说：“儿呀，妈知道你有孝心，你夹在中间很为难，可妈老了，能陪你下半辈子的只有你老婆，难道是你妈吗？也许我这次真走了，她自个儿想想会变好的，由她去吧。”
　　 他，看着眼前的老母亲，如此善心的宽待恶人，再想想母亲说的“不让点电灯的事”，怎么也要出口气，也不知道在对谁说：“妈妈，您不要袒护她，您说我不在家时，她不让您点电灯，今晚您点个通宵达旦，看谁敢来扯！”他第一次像老虎那样咆哮着。
　　 一路上，他的心尤如刀割难受，想着妈妈今生吃的苦和她晚年遭受毒妇人的种种虐待，他越发要哭，要发泄，要与“毒蛇”离婚。回到家，见妻子正疯狂的把母亲房里的一切扔个不亦乐乎。看着身高3英寸的奖杯──那是他小学作文比赛《我的母亲》第一名的胜利品！拾起那《华英字典》──那是母亲整个月省吃省用买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够了，别再扔了！”他瞪圆通红的眼睛怒吼道，“你怎么就这么容不下我的妈呢？都要老的，你不老吗？”
　　 次年，他妈妈死在“养老院”里，他和老婆在妈妈的衣袋里寻得一张密密麻麻的文稿：儿子！当你还很小的时候，我花了很多时间，教你慢慢用汤匙、用筷子吃东西；教你系鞋带、扣扣子、溜滑梯；教你穿衣服、梳头发、拧鼻涕。这些点点滴滴，妈妈一点也不觉得麻烦累赘，临老想起来，妈妈多么怀念不已啊！后来妈妈渐渐不能动了，也想你们也能跟当年妈妈待你小时候那样，多给妈妈一点时间，多陪妈妈一下，多跟妈妈说说话……儿子！你忘记我们练习了好几百回，才学会的第一首娃娃歌吗？是否还记得你每天总要我绞尽脑汁，去回答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问题吗？所以当我老了，再重复昨天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哼着我孩提时代的儿歌时，请不要嫌弃我们老人，因为人老了，就只剩下这些回忆了。孩子！妈妈老了，常常忘了扣扣子、系鞋带；吃饭时，还会弄脏衣服；梳头发时，手会不停的抖。你们不要催促我怨我慢，人老了身体的各部位零件都失灵了，你们要对老人多一点耐心和细心，只要有儿女们在一起，老人就会不孤独，会有很多的温暖涌上心头。我的儿媳呀，我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经营你们的小家，妈妈会寒“孝”九泉的。
　　 读罢妈妈的遗言，他们知道自己对妈妈的“孝”是寒冷的，特别读到最后的寒“孝”九泉，他老婆打了个“寒战”，接着声泪俱下地说：“妈妈，您老原谅儿媳吧，是我不好，我不该让您寒‘孝’九泉呀！我一定改过自新。”
　　 之后，他老婆只要说话做事有背“孝道”，便会浑身发冷，寒气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