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淡泊宁静 >> 短篇 >> 江山散文 >> 【宁静】消逝的乡情——听戏(散文)

精品 【宁静】消逝的乡情——听戏(散文)


作者:裴善荣 举人,4210.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52发表时间:2021-06-22 07:11:53


   一
   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因此,我的童年在农村,我的乡音、乡情在农村。小时候的童真和乡土气息浓郁的简朴生活伴随岁月几番更迭,交织着被往事深耕过的情感,诸多记忆历历在目。
   童年是人生历程的黄金时代,是最值得追忆的后花园。虽然我曾经的过往并没有多么非凡的经历,更不是怎样的沉金积玉,可还是觉得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哪怕是从那个岁月里抖落的一粒尘埃,都会闪烁着点点金光。它像夏天茂密的树叶,熠熠生辉地挂在枝头,在节凑快得令人窒息的新时代里,只要一回头就能欣赏到那一片记忆中的绿荫,将那个季节的芳华尽收眼底。一旦沉浸在那一时刻里,我的心情无比舒畅,一天的疲劳也烟消云散。
   那时候,我们这里的村庄不大。一个村与另一个村挨得很近。村子里杨树特别多,一个个村庄就好像是横卧在偌大的杨树林里。村子里没有高楼,都是些茅房瓦舍。记得每年入冬时分,杨树林树叶都枯败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小麦、玉米等庄稼该收获的都入了仓,干农活用的锄头、铁犁、铁锹等农具也都放置在不碍事的地方,村子里本该肃静的时候反而热闹起来。要么有小戏连台,要么就是唱大戏了。而唱大戏的剧组里人口众多,来一次不容易。他们每一次换地方就像搬家一样,大车小车地拉着行头和锅、碗、瓢、勺等生活用品,不如小戏来得随和。小戏就是说书唱戏的。这样的戏种大多是一个人,随行物也很轻便,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就能带走所有的用具。因此,我们这儿唱小戏的次数最多。他们一般是一个人说唱。这种戏一般是说大鼓书和唱扬琴的,听说还有唱渔鼓坠的,但是我没有见过,更没听唱过。听大人们讲,唱这种戏的人嘴非常贫,唱的戏也很低俗,有辱祖德,人死后都不能入祖坟。进入这一行的都是被生活所迫。
   只要村子里有戏场,村里人吃过晚饭以后,就各自搬着个小板凳,到戏场捡一块平坦处坐下。说唱的人总是到得很晚。起初,人们都抓住什么焦点议论纷纷或说说家长里短,一旦开场,就只能听见蒙皮大鼓被敲得叮当响,还有伴随着莲花钢板“叮叮咚咚”有节凑的声音和艺人们扯着嗓子地说唱。
   这些说书唱戏的,就像吃流水席,在一个村子里唱不几天,“哧溜”就窜外村。他们这些人都会卖关子,临走的那天晚上,故意把情节推向高潮,把听众的胃口吊得十足,而后不得不在众人的撺掇下,由能说会道的人出面,请神一样再把他从外村请回来,好烟好酒侍奉着。那时候的戏迷特别多,相传有一个入戏回不了头的人。那人所在的村子里唱的是大鼓书《刘墉查纪做南京》。说书人唱的一段刘墉下江南微服私访,唱到半拉就去别村了。他寻思着刘墉下江南什么时候回来呢?想着想着就病倒了。他想自己这一病肯定不是好兆头,就问他的媳妇,他如果死了,她会不会改嫁。她媳妇说嫁棰子。“棰子”是方言,放弃的意思。她是说不再改嫁。刚好村里有个叫棰子的人,是个单身的地痞流氓。他想,媳妇跟了他,以后肯定会受气,病情更重了,滴水难进。刚好下了一场大暴雨,村子里有一座土建房被淋倒了。就在那天,他做生意全国各地跑的朋友来看他。他媳妇给那人使了个眼色,他就机智地说是从江南和刘墉一块儿回来的。他一听,心头的疙瘩解开了,病情好了大半。再问她媳妇,村里房子倒塌砸人没有,他媳妇赶忙说把棰子砸死了。他心中大喜,病全好了,一骨碌爬起来,吃了三碗面条。
   这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人们听过戏以后会常常会三三两两地聚拢在一起,品咂着头天晚上听到的内容和对故事情节以后的猜度。他们的痴迷程度就像嘴里嚼的口香糖,香软绵长。
  
   二
   人们最喜闻乐见的就是听大戏了。村子里如果没有小戏供人们打发时间,长辈们就开始张罗着邀请戏剧团来村子里唱大戏的事。一般在我们这儿比较待见的是河南豫剧,河南梆子。而邀请这些剧团也并不容易,因为还有别村相约,不是在后面排队,就是再到外地去请。长辈们好像都神通广大,有足够的办法让我们村子里的人们准时听上一场场大戏。
   因为有申凤梅老师和马金凤老前辈的影响,河南周口是河南豫剧的发源地。几十年前,从那一带走出来的剧团特别多。前几天,河南周口的司机到我司拉货,我与他提及那些剧团的事,问及现状,他说生存下来的不多,大都很早就解体了,原来剧团的成员有的在家劳作,有的外出打工。我心里不免升起淡淡的哀凉。他们虽是草根,自生自灭,毕竟也是传承这梨园春里的文化瑰宝。一个眼神,一个形象的表演,一句抑扬顿挫的唱腔都凝聚着他们多少的心力。一个撩衣提袍,一个兰花微颤,一个转身摆莲,一个跃马扬鞭都足以让他们苦练经年。时代的变迁,生活方式的改变,各种媒体的诞生,只要你喜欢,简单到仅需动动手指,就有搜索不完的戏曲节目。且那些演员们几乎都是科班出身,根正苗红,拿捏得更是字正腔圆。基于多方面的原因把他们湮没在时代的泱泱大潮中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而那时候不同,连最起码的收音机都是一大奢侈品,生活诉求是何其简朴,在寒冷的冬天,闲下来的村里人能听上几天的大戏,就心满意足。
   很多年前,在我们村南面有一个水塘。说是水塘,却从来没有过水,是干涸的。因为这儿是平原,支河较远,此坑是防备万一发大水保村之需。其实也从未派上过用场,却成了唱大戏的最好舞台。村民们依偎在塘子里面,可以遮挡寒风的侵袭。听戏的人多了,站在塘子外面,也一样能看得着,听得清。戏台也很简易,就是搭建一个木架子当做平台,再用细长的树木围起来,做成屋的形状,覆盖上篷布,后面拉一条黑色的布幔。他们最拿手的,也是人们喜欢听的戏曲大多是《对花枪》、《花打朝》、《铡美案》、《赵皇胤哭头》等,这都是他们的招牌戏。记忆最深刻的要数《樊梨花征西》里刀劈杨藩的精彩唱段,那个饰演杨藩的人粗犷彪悍,虎虎生威,与饰演樊梨花的小旦对着咿呀咿呀地唱。饰演杨藩的人是伶牙俐齿,睚眦必报。接着就是与樊梨花一连串精彩的打斗场面。当樊梨花怒气冲冲地把他打败,手起刀落时,一米多高的落差,那人竟然从桌子上一跃而起,一个后空翻,两腿岔开,稳稳的落在地上,引得人们伸着脖子瞪着眼,直着嗓子地喝彩。
   大戏在一天时间里大多是唱两场,中午一场,晚上一场。那时我已经上小学,留给自己的自由空间只有在夜里。因此吃过晚饭的时间异常珍惜,早早就带上木方凳捡个最佳位置坐下来。往往戏份已经结束了,退场的号子声吹响多时,我还意犹未尽,不舍得离场。
   距我家不远的兰花姐,她的记忆力好得出奇,只要听过一遍,就能原原版版地唱下来,一字不落,唱功与他们相比较不差分毫。动作、眼神几乎都无可挑剔。村子后面是一片很大的林子。星期天的时侯,我们聚集在那儿玩丢沙包,踢瓦块,跑城,等各种各样的游戏。我们尽情地玩耍,她就在那里唱,唱得实在太好听了,撩拨得我们心里痒酥酥的,也跟着她唱,唱得是狼腔鬼调,还东一榔头,西一斧子地乱扯。她一点也不反感,耐心地给我们纠正唱错的语句。我们就这样置身于忘我的境界里,大人们经过此处,常常投来羡慕的目光。
  
   三
   戏班们来到村里,食宿几乎我们村里人全揽。无论把那些剧组演员摊派到谁家,都拿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我们村有个老太,因为她喜欢时不时的架着烟,烫着发,就落了大洋人的绰号。她对分派到她家里的女孩子煞是喜爱,就认了她做干闺女。后来,逢年过节,那女孩子都拎着礼物来看她。
   戏班子在一个村里都唱得时间不是太长,受下一村的邀请,无论怎样挽留,也都纠结地离去。只是盛情之下,他们再赠送最后一场戏。因此,只要唱的不是折子戏,常常会和小戏一样留下许多的悬念。有一年冬天,他们唱的是张彦休妻。故事大意是张彦家庭贫寒,妻子白玉楼在少米断炊的情况下坚持佐助夫君勤读诗书。张彦历经科举考试,终于功成名就,踏入仕途。白玉楼被其婶诬陷,张彦却偏听谗言,休书一封将她逐出家门。白玉楼想到昔日的恩恩爱爱,共同患难的日子,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禁不住悲从心生,一次次寻死,一次次被好人搭救。谎言终是谎言,事情败露,张彦理清曲直,走上了寻妻坎坷之路。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唱完就离开这里去别村了,我实在解不开这块心病,就问爷爷张彦最后寻到妻没有。爷爷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他说,一个台前,一个幕后,转身就能找到。
   往事像海滩逐浪,一层层覆盖,又被一层层冲刷,留下满满的回忆,令人驰魂夺魄。摩天大楼,高速列车等科技催生下的新产品,新概念让人目不暇接。古朴的乡情已月落花残,但她脉脉的留香却无法割舍。现在的人们生活富裕了,衣食住行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却在不经意间淡化着亲情,友情,乡情。逝去的风情就像一个女人,无论怎样浓妆艳抹,也遮挡不了因岁月的浸蚀而日渐苍老的容颜。
   现在人们除了尚有规律的工作之余,就雕塑般或躺于椅,或卧于床,或把头埋在腿弯里聊微信,抢红包,刷朋友圈,对于电视媒体高雅的综艺或其他节目也都懒得瞥上一眼。活脱脱地石化成亲邻淡漠,社交稀薄的人体标本。
   是的,人往高处走。生活在变,变得甜美,变得安逸,郁郁葱葱的往事逝如流水,经历过的乡音、乡情却愈加清晰,惹人无限遐思。

共 3614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上一个世纪的上半叶一位文学大师的《社戏》倾倒了无数读者,后收入先生的小说集《呐喊》,唤醒了多少沉睡中的国人。传统大师名作经历史淘洗后人无论如何总惟望其项背而难以企及,只有仰视和孺慕的份儿,而其人类特别是华夏民族赤子一颗朴素的乡音、乡情之怀则大抵一致。如今读《听戏》,遂生此感。中国乃农业大国,旧时农村收秋入冬前后闲暇日子流行唱戏、听戏,这差不多为过去农家人精神生活的全部。大作写听戏,故事清新、内容翔实、文笔精炼,让读者恍若和作家一道村头场边聆听艺人表演说唱,无论是一个人的大鼓书、唱扬琴和渔鼓坠,也或一个撩衣提袍,一个兰花微颤,一个转身摆莲,一个跃马扬鞭的戏班表演都足以观众欣然解颐,大呼过瘾。童年是人生历程的黄金时代,是最值得追忆的后花园。说到底,此为乡情所钟、乡愁所感、乡思所系,乃人的一种情愫,一种品质,一种风致。【编辑:郭永涤】【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6240010】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郭永涤        2021-06-22 07:12:53
  大作拜读,问好先生。
副高职称,著述多部。
2 楼        文友:小猪她爸        2021-06-22 10:24:41
  非常好的作品,拜读大作。写农村听戏,娓娓道来,细节真是感人。逝去的大戏,令人追忆。
一本正经说胡话,嬉皮笑脸吐真言。
3 楼        文友:淡泊宁静社        2021-06-23 06:56:17
  佳作欣赏,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淡泊宁静社
共 3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