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墙边一片蜀葵红(随笔)
绿色的叶片,高挑的身段,鲜艳的花朵,单单拿出一株,就称得上亭亭玉立,然而,蜀葵却偏偏喜欢群居,总是一棵、一丛或一行行、一片片挤挨在一起,喜欢用集体的形象展示自己。
开着漂亮的花,个头却像质朴的高粱秸秆,家乡的人们都把蜀葵称为秫秸花。一样的东西,落在不同人眼里就会形象各异,称谓也不尽相同。蜀葵也是一样,它也被称为胡葵、端午花、麦熟花……据《西墅杂记》记载:明代成化甲午年间,日本使者到中国,见红色的蜀葵“花如木槿花相似,叶比芙蓉叶一般。五尺栏杆遮不住,尚留一半与人看”。挺拔的身材越出栏杆五尺,另一半还在五尺高的栏杆之内,株高足有一丈,干脆就把蜀葵称为“一丈红”,蜀葵,尽显绰约英俊的美词点赞。
可我仍喜欢沿用家乡的称呼,叫它“秫秸花”。小时候,它就长在院子的角落、墙边,开的花以红色的居多,粉红,鲜红,水红的,也有,如果有一株白色、黄色的秫秸花,就会被当作稀有品种,常被人特意留种。可是多年过去,却并不见其他颜色的花增多,秫秸花,仍多以红色的身影散落在河的沟沿和地垄边上。它是为装饰而存在的花,就像办一块黑板报,秫秸花点缀着边框,突出着夏天成长的主题。
麦熟的时候就会开花。花型像喇叭,总是向着太阳,早晨开放,晚上凋谢。并不枝枝丫丫地旁逸斜出,虽会像芝麻一样密密地结满株杆,却不是一次开完,而是一天一两朵、两三朵地次第开放。正如岑参诗中所写,“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夏花总是绚烂,秫秸花也不例外。单瓣的粉红花瓣舒展着,样子像是绸缎,重瓣的鲜红花瓣有点卷曲,质感绵软,颇似丝绒。中间花蕊上都沾满了黄色的花粉,秫秸花总是毫不吝啬地向蜜蜂、蝴蝶敞开着门户。单株有点单薄,一枝花不能吸住人们眼球,秫秸花就自觉地站成一排,连成一片。从四月到七八月,用三个多月的时间打扮着整个夏天。秫秸花,是懂得用群体的力量展现魅力的花。
秋天到来,就会卸去满身芳华,积攒起全身的力量培育种子。车轱辘一样的外壳里包裹着一粒粒黑色的种子。因为耐得了士地的贫瘠,也受得了太阳的曝晒,蜀蔡的种子很容易发育得饱满。随着一阵风,也或被鸟儿叼食到远处,有着很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落脚。来年就会生根发芽,呈现给大地的是一丛妖娆的倩影。不只是种栽,还可以从宿根生出。怕碍事,也或要拿去做烧柴,住家周围的蜀葵总是被人削去枝干,只留下埋在土中的宿根。春天的积雪还没完全消融,蜀葵的叶却已冒出,泛绿,葳蕤,表现出一股旺盛蓬勃的活力,厚积薄发着准备冲刺夏天到来时的花开。
端午节前,因事住在了运河古城临清。清晨特地早起,独自沿古运河北岸的小路去探寻运河与卫河的交汇处。岸边都是不知岁月的古槐杨柳,路旁是村落密集的平房。不是雨季,浅浅的河水静卧在平整的河床,袒露的大片河沿上,杂草丛生。房屋逼仄地挤压着河道,树冠把阳光挡在了树梢之上,也把我的心底压抑得有些阴暗了。两河即将交汇的地方不远,一座拱桥呈现在眼前,窄窄的桥身由青色方砖垒砌而成,一派古色古香,散发着岁月的味道。只是桥的两边都加了隔档,不准车辆通行。可这保护的措施,却像给优雅加上了枷锁,让一座桥和一条河都失去了生机。失去了通航的作用,昔日运河的繁华,现在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真的是光阴易逝,盛衰无常啊。
正伤感于运河的没落,无精打采地继续前行,突然发现对岸河边人家的墙后闪出一片蜀葵,自墙边向下蔓延到河沿的慢坡上。那是一片有大红和粉红的蜀葵组成的花海,青翠的叶片,红色的花朵,骤然让人眼前发亮,虽然只有两种颜色,却正深红间浅红,层层向日折,挤挤挨挨成一片,密致无隙,繁华似锦。太阳刚刚升起,隔运河照在刚刚开放的蜀葵上,阳光照亮了一片花海,花海和阳光共同把一条古老的运河映射得生机勃勃,刚才眼中萧条阴暗的运河一下变得明亮起来。一股暖流忽然自心底升起,心中一片澄澈。虽然开过一天就会凋谢,可次日仍会奉献新的花朵,虽会老去,但蜀葵从没放弃过展现自己靓丽的形象。正像这脚下的运河,确是古老得有些破败,可从没失去独具的生机。
“绿水青山看不足,墙边一片蜀葵红。”清人缪庭桂的诗突然跳出。不去公园与高贵的植物争艳,也不去田野挤占庄稼的空间,就蜗居在农村空闲的边角,或栖身在城市无人的一隅,给秀美的风景锦上添花,更给灰暗的角落送去一抹亮丽,蜀葵是质朴在心、开张有华的花。
2021年6月27日首发江山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