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我是谁(随笔)
我是谁?对着镜子,我时常这样问自己。有时候看我像我,有时候看我又不像我,有时候看我既不是先前的我也不像现在的我,那我在哪里?我又是谁?
我在寻找自己——
穿行于茫茫人海,我发现自己小得像大气层中一颗微小微小的尘粒,一旦风儿吹来,便四处漂泊,找不到自己落脚的地方。
独立于高山之下,仰望那巍峨俊秀的山峰,我竟觉得自己是如此矮小,矮小得如同一只小虫子在地上爬行。仰望着广袤的苍穹,不知哪里才是我的栖身之地。
仰卧在绿茵茵的草坪之上,衔一片树叶做牧笛,吹出了自己的心音,却被潺潺流动的水声淹没;于是,我跑向无垠的原野放歌,歌声吸引了无数只鸟儿,在我的头顶盘旋,我追逐而去,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孤雁,漫无目的地随清风飞翔。
跋涉在遥远的人生旅途,当饥渴和寒冷疯狂危及路人的生命时,我躲在一间温暖的小屋里,享受我的美食和幸福,却听不到凄厉的风声夹着一阵哀鸣自远而近。
我不知道我是谁。有时我像一条逗人喜爱的小狗,摇着尾巴跟在主人后面,主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有时我像一个衣不蔽体的小乞丐,穿行在茫茫的人海里乞求别人的施舍,既没有尊严,又没有颜面,任人随意取乐。
有时我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挺起胸脯抬着头,肆无忌惮地寻找我的爱恋,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寻欢作乐;有时我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有时我骑在别人的脖子上像一只野猴不停地向上攀爬;有时我躲在阴暗的角落,伸出一只长长的腿,趁人不备,狠狠地绊他人一跤;有时我不顾他人家庭的幸福,从中插上一足,让一个又一个家庭破裂……
无论在官场、商场还是在交际场所,到处都可见我的影子,到处都可听到我重重的喘息声。有时我很累,累得连自己的腰杆都挺不直;有时我很酷,酷得走在大街上能吸引无数双闪亮的眉眼;有时我很疯狂,疯狂得敢把整个地球吞没。
我总是自以为是,任何人在我眼里都不屑一顾。我认为这个世界就是为我打造的,这个社会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我可以随心所欲,我可以呼风唤雨,我可以置人死地而后快。有时我就像个土皇帝,敢一手遮天,谁都得看我的脸色行事,我说一你不敢说二,我说你行就行,不行也行;我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这就是我做人的处世哲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说心里话,我这样做也很心虚,万一哪天身边人倒戈,我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要涉及到我的家人。在官场上,我利用人民给我的权利,却不为人民办事;有时我不像个公仆,倒像个奴仆,对比我官大的,我得点头哈腰,言听计从,惟命是听。在生意场上,有时我得昧着良心赚黑心钱,为了一己私利,我做着自己都不愿做的事,甚至连自己生产出的产品都不敢品尝,因为这个社会一切都在向钱看。在交际场所,在一次次饭局上,我得学会左右逢源,时而跟着笑,时而跟着哭,时而跟着助威呐喊,时而跟在别人后面盲目地跑。等我跑累了,笑累了,喊累了,我也便一头栽倒了。
其实,我也是个人,但活得很累,活得很苦,活得没有了自己的思想,有时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还要学着别人的样子活着。我不属于我自己,我仿佛属于另一个星球。
我心里明白,人世间比动物界更残酷更凶顽更可怕,那种强肉弱食、专横跋扈、以大欺小、以势压人的现实空间,人人都有一种自危的后怕,人人都学会了明哲保身。于是乎,“物竟天择,适者生存”,“识时务者为俊杰”便成了我保存自己的一种天条。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追求幸福、追求快乐么?但我活着,并不感到快乐,也没有幸福而言,至多是一时的兴奋感。为了得到我所得到的,我不惜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我不惜挖空心思行贿受贿,我不惜栽赃陷害打击别人,我不惜借别人力量为自己升官发财铺路,我不惜夺人之爱破坏别人幸福的家庭……尽管我这样做觉得有丧道德和天良,但鸠山先生的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常常使得我身不由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创不该闯入的禁区。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但我已经顾不得许多,因为原先的那个我不知去了哪里,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
谁知道我是谁?谁还能认识我么?我原来的正义感哪去了?我原来敢在大是大非面前叫阵的勇气哪去了?我原来的善良呢?我原来的仁慈呢?我原来的道德责任感呢?我原来与百姓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的艰苦朴素作风呢?一切似乎都已与我远去,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感情,任人摆布,任人驱使。我成了一只可怜虫,成了众矢之的的靶子,成了家人、亲友的出气筒,成了被这个社会所抛弃的人。其实,我最恨这样的自己。
那么,我真正的自己又在哪里?我又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对着高山呼喊,我对着大地呼喊,我对着蓝天呼喊,我对着整个世界呼喊——我要寻找过去的自己,我想重新做回真正的自己!
其实,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