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芦花的野史(散文)
母亲爱养家禽,大鹅会养上三两只,鸭子养上五六只,鸡会养的多一些,每年都会养上十几只。正因为母亲爱养家禽,才有了芦花超出鸡界的故事。
父亲有一位姓鲁的同乡从边疆回来祭祖,父亲把他请到家中做客,几杯白酒下肚,鲁叔叔打开了话匣子,说边疆的生活如何的好,那里因为偏寒,不能种高庄作物,但是可以大量种植水稻和小麦,当地人常吃的是大米饭和白面馒头。山里有很多山货可以卖钱,只要你肯干,能挣多少就是多少钱,吃喝不用愁,还能积攒一些银钱,而且那里很缺老师,只要父亲肯去,他帮忙调转。
他走后,父亲和母亲一夜没有合眼,商量着是去还是不去。若是去了母亲的赤脚医生工作可能会丢失,不去,那里富庶的生活环境不能让他们放弃。
最后两个人商量好,父亲先去打前站,体验一下生活,然后再回来搬家。我记得是八零年的十月,从边疆发来调函,就这样,母亲给父亲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北上。
到了年底父亲放了寒假回来,与母亲细说了边疆的一些事,尤其是与母亲细说了那里的山,连绵起伏,很多上百年的红松、柏树等名贵树种。还有很多野生动物,野山参、猴头菇、木耳等,蘑菇出来时,个把小时就能采够一花筐……
母亲听了更加肯定了要去边疆的决心。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母亲是很有魄力的,能够为了心中的理想,放弃自己从事多年的赤脚医生的工作。
就这样,过了年开学前父亲返回边疆上班,母亲领着我们在家张罗变卖家当,唯一要带走的是她养的那些活物。五月父亲回来搬家看见了,强烈反对带这些。母亲也据理力争:“每年养的大鹅下的蛋,腌了后不都是你一个人吃的?到了那里上哪买家禽养?”
在边疆,普通老百姓要靠买议价粮糊口,城镇户口每个人的口粮也是定额的,哪里有闲粮食喂给家禽?好在那里杂草多,到了秋天肯定有草籽可以剪,晒干后搓吧搓吧,也会弄出很多草籽给家禽吃。
最后母亲获得胜利,父亲答应了母亲的要求。实际上父亲是很爱吃的人,一想到了边疆,他的大鹅蛋不能吃到嘴,也是很亏的。就这样,家里的坛坛罐罐,还有母亲结婚时打的家具,都变卖掉,唯独带了家禽北上边疆共同生活。
实际到了那里,杂草丛生,树木茂密,河水清澈见底,只要溜出家门,大鹅和鸭子钻进水里觅食,公鸡领着母亲钻进草丛。到了太阳西落,大鹅领着鸭子从水里钻出来,大鹅一边往家走,一边嘎嘎叫唤着,鸡听到了也就跟着回来了。回到家,母亲少量拌一些食它们也就吃饱了。
在边疆,因为粮食金贵,当地的气温太低又养不出粮食,山民没有几家养鸡的。母亲在边疆养鸭鹅又养鸡算是很败家了。为了养活这些家禽,母亲和当地的粮库主任的妻子交情甚好,时常能够买到一些米糠,或者一些边角料喂养家里这些活物。正是母亲的辛劳,让我们这一家子在缺肉的季节能够时常的吃到蛋。
父亲喜欢把朋友领到家里推杯换盏,朋友领到家里,做什么菜招待客人,这就是母亲头疼的事。若是远方来客,父亲必是亲自操了刀,捉住一只感觉有重量的下蛋母鸡杀了招待的。
就这样两年中搬家带来的十几只母鸡就剩下最后两只了,公鸡早被父亲惦记着招待了朋友。其中有一只母鸡被母亲起名叫芦花的,下蛋特别勤快,下两天蛋歇一天,而且下的蛋个大,深受母亲的宠爱,曾几次在父亲的刀下被母亲含着眼泪救下。
就是这样被母亲视若珍宝的母鸡,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夕阳辉映在山庄,炊烟袅袅,孩子的吵闹声,只有母亲围着山庄,犄角旮旯叫着芦花。母亲不顾草丛里可能掩藏着有毒的蛇,深一脚浅一脚的,扒拉着草丛叫着芦花回家。
没有办法,我们几个护在母亲的身后跟着寻找,叫着“咕咕”,期待它能够听见我们的召唤回应。最后天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母亲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个孩子,终于放弃了继续寻找芦花,带着我们回了家。那天晚上母亲没有吃晚饭,洗漱后就睡了。
但是母亲依然期待芦花会从栅栏的某处钻进来出现在眼前。芦花的失踪成了母亲的心病,每天吃过晚饭都会找坐地户的女主人打听当地有哪些食肉动物。母亲听说当地有一种土球蛇很厉害,还有很多黄皮子,山狸猫也有,老鹰更不用说。母亲听着那妇人这样说,感觉芦花存活的几率更小了。
芦花就这样从一家人的视线中消失了,曾经一院子的鸡鸭鹅到了第三年,仅剩一只母鸡满院子的溜达“咕咕”叫唤着,似在呼唤朋友,又好似在诉说自己的孤单寂寞。母亲望着这只鸡,时常会愣神,然后深深叹一口气,再把它圈进鸡架转身回了屋。
七月初的一个周末,正在园子里薅草的父亲和母亲,就听见南边有老抱子“咕咕”叫唤鸡崽的声音,母亲好奇,“这附近没有听到谁家养鸡的?怎么会有老抱子叫的声音?”
这样想着,母亲顺着栅栏的空隙细瞧,瞧热闹的母亲突然动了起来,几步跑到南边的园子门,快速解下绳索,打开园子门,像迎接贵宾一样,侧立一旁,一脸欢笑地,看着丢失了快两个月的芦花带着七八个孩子,高傲地踏回家的路。跟在它身后的毛茸茸的小崽子们,诚惶诚恐地倒腾着小短腿,紧紧跟随着芦花走。走到园子门口,小崽子们探头探脑的不肯进,只见芦花一边“咕咕”叫着,一边等候着,似在说,“孩子们,进来吧,这里是母亲我曾经住的地方,很安全的。”
其中有一只比较健壮的鸡崽,领先跟了进来,其它小鸡崽见了,也就陆续跟了进来。母亲见所有的小鸡崽进来,半嗔半欢喜地审问着芦花,“你去哪了?怎么在外面呆了快两个月?在外面你有吃的吗?”
母亲在后面絮絮叨叨,芦花也不知道没有没有听懂母亲话里的意思,只是不停地“咕咕叫着。到了进院子的园子门,芦花咕咕叫着等着母亲开门,母亲自从看见了芦花,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挂着,嘴里还在抱怨着芦花的狠心。
芦花回来了,这事在山庄炸开了锅,很多人都来看热闹。谁来了,芦花也不惧,而是母性爆棚,它眼里的厉色吓人,翅膀半张开,随时准备攻击抢它孩子的坏蛋。小崽子们也惊慌地钻进芦花的羽翼下求得保护。这样的来客多了,芦花终于放下了一些戒备,一旦有人来,它就带着小崽子们躲到一边去。
芦花回来了,院子顿时热闹了起来,眼见着那些小崽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很多。回来一个月后,鸡崽们的柔毛逐渐褪去,长出像它妈妈一样的羽毛。没有想到逐渐长大的鸡崽们,十分的淘气,时常试着飞过将近两米高的栅栏,去园子里偷菜吃。它们不同寻常的淘气,引起了家人的猜疑,本地根本没有人家养鸡的,更谈不上有公鸡了,这群鸡崽的父亲是谁?
父亲猜疑可能芦花遇见了山里的野公鸡,这才在山的附近找了个窝下蛋抱出了这些鸡崽。母亲也疑惑了,”没听谁说山里有野鸡呀?”
“没有听到谁说山里有,那是没有人见到,没有见到就说没有?”
父亲的一句话,成功打消了母亲继续猜疑芦花的丈夫是谁。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鸡崽们长成了大鸡,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父亲和母亲都要满院子追着这些鸡崽跑,抓住了夹在腋窝下,三两下把长出来的翅膀上的羽毛剪短,避免它们飞过栅栏祸害园子里的菜。到了冬天公鸡只留下一只,其它的公鸡都杀了留待春节时添加一个菜,母鸡全部留下好下蛋。
第二年,春暖花开时,芦花下了不到一个月的蛋,又失去了踪影,这一次母亲没有惊慌,猜测芦花又是故伎重演,躲到哪里抱窝去了。母亲的猜测对了,这一年芦花又是在七月初领会了十几只鸡崽回来,母亲又像迎接贵宾一样,打开家门把它们迎了回来。芦花领回来的鸡崽们,照样是生淘生淘的,小小的,仰望着高出它们很多的栅栏,总是不知天高地要飞过去偷菜吃。父亲和母亲照旧是满院子追着它们,剪了它们的依仗,断了它们的贪念。
连续几年,芦花都是在五月出走,七月初回来,芦花的丈夫到底是谁,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它出走不和家里人商量,想走就走了,家里人也不能一直盯着它,也就任由它去了。
无疑,芦花是我家的大功臣,在我家即将没有鸡养的时候,它却意外地领回了一群鸡崽回来,我家的饭桌上没有缺过鸡蛋吃,这也是芦花的功劳。没有它的野史,没有它的顾家,家里的小院也不会那么热闹。芦花活出了鸡界的高度与价值。因为它的劳苦功高,即使后来它再不能抱窝生蛋了,母亲一直养着它,由着它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算是家里人给予它的最高待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