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愿】送别大姑姑(征文·散文)
七月十七日大姑姑走了,这最后一程,她走得十分匆忙。
那天,大姑姑午休之后从楼上下来,听到她“气紧”的叫唤声,周末在家玩牌的一大群人从房间里涌出来。大女儿赶忙问:“是否有痰憋着?”大姑姑说:“没有。气紧、胸闷。”她的声音渐次微弱,眼睛慢慢闭上,见她将要堆在地下,大女儿抓着她的一只手,亲弟弟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托住后背让她委坐于地。慌忙中有人请来邻居医生,有人打120,进行急救,但终归是回天乏力,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众位亲人关切恐惧的目光中倏忽而逝。只几分钟时间,大姑姑飘忽的灵魂就升天了,置所有人哭喊于不顾。
下午四点多得到消息,我坐在朋友车子的副驾驶室里。当时大雨如注,前挡风玻璃上粗大的雨线,是我奔涌而出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干。总觉得那不是事实,总觉得大姑姑不急不躁的性格,每天眯眯摸摸地忙碌,连走路都是慢呑吞的样子,怎么会突然改变风格,变得如此雷厉风行?
第二天,赶回河口,到表妹家,以前总是热闹的厅堂哀乐低回,“沉痛悼念”的黑色挽联下静卧着一具冰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毛毯。姑父一脸悲伤靠在摇椅里,挨在旁边。看着大姑姑一副笑脸的遗像,我不禁潸然泪下。我拿着表姐燃着后递过来的香,直挺挺地跪下拜了三拜。缭绕的香火围着我,大姑姑熟悉的声音也围绕着我:“红红,来归嬉,到阿这里来吃饭。”
听表姐叙说大姑姑离世时的情形,我的心揪成一团。这样的晴天霹雳,确实让人难以承受。表姐像是宽解自己,也像是安慰我喃喃而语:“我姆妈一辈子都为子女着想,走之前也不给阿的添一点麻烦。”听了这话,我恍然大悟,大姑姑就是要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笃定她一贯的做法,成全她自己。既然与孩子们终归要告别,那就长痛不如短痛,走得干净利落,少给孩子们增加麻烦和磨难。
我想看看大姑姑长眠的样子,碍于习俗,只好作罢。
我与大姑姑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去年七月。小黎阿姨到河口,当时小姑姑也在家。她们三个人,住在小姑姑碧桂园的新房子里,吃住行都在一起。我想着机会难得,就利用周末回去了一趟。我回去后,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享受格外的照顾。
我是在汪二长大的,两个姑姑也是在汪二与小黎阿姨相识结缘的。为此,我约请她们的老同事和当年的学生一起叙旧。席间,大家相谈甚欢,说起当年的趣事,每个人都笑开了花,生动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在舒展开来的皱纹上跳动,像是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合奏出难忘的青春之歌。
因我要上班,在回南昌的前一天晚上,三位长辈执意要请我吃一顿她们做的饭菜,我不忍拒绝,欣然接受。她们三个人清早即起,到市场精挑细选,根据她们对我喜好的记忆,买了一大堆菜。择拣洗、烹炸煮,摆了满满一桌。大姑姑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说:“这一桌七个人,数你最小。你多吃一点。”小黎阿姨精心烹制的煎炸黄鱼,外脆里嫩、香爽可口。一共十几块,小黎阿姨“逼”着我吃了六块,以至于第二天口腔长了好几个大泡。晚饭时,灌了一肚子啤酒,后来,吃西瓜,小姑姑又把大块的挑给我,“督促”我吃了三四块。当时,我的肚子溜圆,身子挪动一下都困难。虽然撑得有些难受,但我还是挺享受她们对我的爱,感觉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也曾这样被她们呵护过。
那次见面,还有一件事,让我难忘。
早年,大姑父是食品厂的糕点师傅,改革开放以后,调换了单位,但手艺一直还在。每年三时三节,大姑姑都会组织一家人,做糕饼。大姑父年过八十,又动过两次大手术,碰到做饼,他一般躺在摇椅中口传秘诀,再就是在重要的工序上把把关。拌料、压模等力气活由儿子、女婿承担,其他装盒、打包由女儿、媳妇负责。做出来的糕点,因原料好、味道美、价格实广受欢迎。既有一定的经济收入,也传承了技艺,还融洽了感情。
家里的亲戚,过时过节吃的饼,都来自大姑姑家。每回就近分发,大家都能吃到最地道最新鲜的各式糕点,有哈蟆酥、串酥糕、麻圆,中秋时做的料望月、灰酥、蛋黄酥等传统月饼,更受欢迎。我有外地同学好这口,我就委托表姐直接邮寄,每回都是三五斤,吃得老同学赞口不绝,说是吃出了童年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七月初,端午过后不久,大姑姑家做的饼还有少量存货。吃过晚饭,大姑姑想起我在外地,还没吃到她家加工的糕点,就打电话给姑父,一定要他送些麻圆、哈蟆酥、串酥糕过来,给我带回南昌。我说以前吃过,相类似的糕点市面上也有,甜食我也不能吃太多之类,又说我上门去取,终未能让大姑姑改变主意,硬是让姑父顶着暑热走了几公里送过来。打开门,看着姑父满脸是汗,我接过装着糕点的纸盒,眼里满含热泪。
我与大姑姑最后一次视频,是今年3月在广州,当时我与小姑姑在一起。
小姑姑的孙子出生以后,一年当中大多数时间与儿子一家三口生活在广州。我也因为儿子落户羊城,隔三岔五总要到那里小住。今年3月我休假,接替亲家母短时间照顾孙子。那天周末,小姑姑邀请我们到她家去聚聚。晚饭后,大姑姑发来视频,我与小姑姑凑在一起,与她通话。彼时,大姑姑满脸笑容,见到我和小姑姑在一起,异常兴奋,唠叨了一些家庭琐事,又说:“红红,转来嬉啊。”殷殷之情,永难忘怀。
就在上个星期,小姑姑暑期回河口前夕,我们通话还聊到了大姑姑。一是说去年自己回乡,大姑姑与她散步闲聊,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手也折了。很愧疚。二是说大姑姑年龄大了,每天忙忙碌碌很辛苦,劝她找个保姆做些家务,总得不到大姑姑响应,很纠结。三是大姑姑生活简朴,吃穿用度都不讲究,很为她不值。姐妹深情,溢于言表。记得我当时劝小姑姑说:“一个人被需要,就有价值。主动承担与被动接受,差别很大。只要心甘情愿,即便是苦点累点,内心是快活的。况且现在条件好了,儿女们也很孝顺。每次她如数家珍,说的全是婷婷大了,在上海扎下了根,有了自己的女儿;伟伟在宁波工作生活,不久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月月个子好高,长得漂亮,也将学成就业;章静的儿子会读书,小女儿也已五岁,上幼儿园了。大姑姑的心思根本不在吃穿上,全在儿女孙辈身上。在她的操持下,一家人其乐融融,那就是她能享受到的最大幸福。”小姑姑听后消解了一些记挂,但并未完全释然。
一切历历在目,每回点香打拜,我都要狠狠摇几下脑袋,才能确认眼下的事实。
七月二十一日,火化,开追悼会,与大姑姑做最后的告别。
五点多钟,赶到表妹家,那催命的串堂锣鼓已经响起来了。经过拜别的程序,起棺抬上灵车,众人哭作一团,尤其是三个女儿,更是声嘶力竭,拉着灵柩不肯放手。走进告别大厅,大姑姑躺在鲜花翠柏中,我才得以看到了那张熟悉不过的脸。大姑姑一脸平静,双目紧闭,鼻子有些塌、做手术留下的疤痕清晰可见,口腔中咬着的那张红纸,从双唇中露出一角,轻轻拂动。那张清洗过的脸,遇热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是她操劳后的汗珠。分明是熟睡的样子,怎么就与世长辞了呢?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面对这样一张脸,我虚弱乏力。生死之间,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根本没有再见的可能。大姑姑撇下大家走了,走得如此决绝,纵使亲人们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她也不会回头。
驾鹤西去,灵魂犹在。俯视人间,保佑苍生,一如既往。愿大姑姑一路走好!
我心泣血,草成悼词,用做怀念。
汪氏荣爱,生于丙申六月初六,卒于辛丑六月初八,享年七十六岁。嫁为章家妇近六十载,生有一子三女。儿孙绕膝,四世同堂。
战争年代,呱呱坠地,一生随国运而多艰。在家为女,孝尊长,亲弟妹,参与劳作,初尝艰辛;嫁为人妇,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含辛茹苦。迫于生计,始为村小民办教师,后勉力勤学,修成正果。辗转多地,教书育人近四十载,桃李天下,荣誉无数。
汪氏荣爱,为人谦和,性情敦厚,克己为人,任劳任怨。在家为贤妻良母。困难时期,四子女嗷嗷待哺,劳碌奔波,月薪十数元,精打细算,将孩子拉扯成人,自己粗茶淡饭果腹,粗布大缯蔽体。在外与人为善,交友无数。与上海知青黎美云,李家洋初识,半世纪友谊,一生至交。
退休后,老当益壮,免除子女后顾之忧,照顾孙子女外孙子女当仁不让。起新屋,置家业鼎力相助。一家人热热闹闹、济济一堂。第三代朝夕相处,亲如同胞。每日五时即起,锻炼后,市场买菜,念及老小喜好,悉数购齐,回家清洗打理,忙一家吃喝,忙琐碎家务。似砣磥转动,夜深才歇。子女体贴,劝其休息;姐妹心疼,劝其请保姆侍弄,均以我无事、不累加以拒绝。古稀之年,支持小女生二胎,参与抚养,今五岁,外婆殁,亦知嚎啕:我要外婆,我要外婆!
几十年同舟共济,大家庭遇难呈祥。然祸福难料,其突发心梗,几分钟即命赴黄泉,虽免儿女侍候之苦,却添小辈“子欲孝而亲不在”之憾。心慈爱,死决绝。山河同悲,子女泣血,亲友锥心。无奈阴阳两隔,无力回天,唯愿逝者安息。
德厚流光,真情怀恋。
正侧描述,高度评介。
斯人已去,爱留尘间;
荫庇后辈,昌盛繁衍。
子青悲恸,寄怀于字,
情真意切,感地动天。
仙去老人,阳世德高;
步入天堂,定无烦扰。
子青同学,节哀保重哈!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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