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岗位上退下来以后，我就少有签字的活计了。
　　 没想到来北京，上小学二年级的孙子还时不时给我找个签字的活干干。语数英三门主课，学校隔三差五考一次，每次老师评卷打分后，都要学生把试卷带回让家长签字，这本是他爹妈的事，我签是越俎代庖了，可孙子有时候偏要我这个当爷爷的来干这码子事。
　　 当然，啥时候叫我干，孙子有他的考量。
　　 为确保我能给他签字，小孙子有时会耍点小聪明先做铺垫。
　　 “爷爷，昨天我们进行数学单元考了，你知道我们班上最高的考了多少分吗？”下午四点放学，老人都提前聚集在学校大门右侧的墙边上等着接孩子。我刚从孙子手里接过他的书包，牵上他的小手，他就抬头问我。
　　 一听这无厘头的问话，我猜这小家伙八成又想叫我签字了。
　　 “不知道，班上的事，你不说爷爷怎么知道。”
　　 “那你就猜一猜呗！”
　　 “猜不到，爷爷不猜”，小孙子见我不上当，他只好自己继续把话说下去：“告诉你吧，最高85分。”
　　 “真的吗，那么低啊！”我半是质疑，半是惊讶。
　　 “是呀，最高才85分啦，六七十分的一大片。我考82分，爷爷，还行吧！”
　　 “马马虎虎，过得去。”我随口应答，却不料入了他的套。
　　 “过得去，爷爷你就给我签个字吧”孙子自以为得计。
　　 “签字，是你爸妈的活，该他们干，爷爷以后不签字了。”
　　 “啊，为什么呀？”小孙子惊愕道。
　　 “家长签字，你爸妈才是你的家长。”我解释说。
　　 “爸妈是我的家长，可你是他们的家长，家长的家长，更可以签字了。我语数英的试卷你都签过，没有哪一个老师敢说不行啊。爷爷，你就放心大胆签吧，没有事的。”孙子力劝我为他签字。
　　 “爷爷不签，不是不能签，也不是怕什么事，而是你很少有考九十分以上的试卷，更别说一百分了。成绩这么差，你应该让爸妈签字，他们才能了解你的学习情况，知道你哪里懂了，哪里不懂，好帮助你，提高学习成绩。再说签你这么差劲的试卷，爷爷越签越没劲，真不想再签了”。
　　 “哎呀，我成绩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差。”
　　 对考试成绩，他父母不要求每考满分，但应不低于九十分。据此，小孙子心里便有了相应的试卷送签的潜规则。九十分以上的试卷，基本送父母阅签，一百分的试卷，更是每一张都得留待向爸妈报喜，以博取他们的欢心、表扬和可能的物质奖励。九十分之下的试卷，是不敢送给爸妈签字的，怕挨批遭骂讨苦吃。为规避挨批，小孙子无师自通地跟爹妈玩起了“报喜不报忧”的游戏。于是，九十分以下试卷的签字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爷爷，我成绩虽不是特别好，但一百分也不少。”
　　 “牛皮还吹得挺响，我怎么没看见，你的一百分都哪去了？”
　　 “一百分的给爸妈了，他们一高兴，表扬、奖励都来了”孙子说了实话。
　　 “哦，是这样。”稍顿，我又故意用话激他：“孙子啊，你做事好不公平啊，考了一百分的卷，你都叫爸妈签字，让他们开心。考得不好、分数低的你都叫爷爷来签字，让我难受、生气，你就不怕爷爷气出病来吗？！”我故作生气状。
　　 见我生气，孙子脸有愧色，忙说：“对不起，爷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我是怕考不好挨骂，才让你签字。真的，我不是故意的。爷爷，你不要生气了，好吗？”小孙子已体认到自己做得不妥，且心存愧疚。我想，是时候引导他改变不当的试卷送签的做法了。
　　 我对孙子说：“好了，爷爷不生气了，但试卷签字的办法要改一改。”
　　 “怎么改呢？”孙子说。
　　 “我问你，每天在学校的表现，我是怎么要求你向爷爷报告的？”
　　 “全面报告，不得隐瞒。既要报告好消息，也要报告坏消息。”
　　 “对呀，这是同一个道理，不管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试卷都得给爸妈签字，才能让他们全面真实地了解你的学习情况，好帮助你。别给爸妈玩你的小聪明了，报喜不报忧，你躲过了批评，但也躲掉了爸妈对你的帮助，成绩提不高，反而害了自己。所以，以后的试卷，只要你爸妈在家，统统送给他们签字。”
　　 “你看，这样好吗？”
　　 “不好，那你不管了，不关心我的学习啦?”小孙子问。
　　 “傻孙子”我笑着对他说：“爷爷只是不签字，不签字不是不关心啊，你的试卷爷爷照样要看，跟你爸妈一样，我也会为你的百分卷高兴，只是低分卷有你爸妈帮你纠错，爷爷省劲了。”
　　 孙子听罢，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嘴上说“知道了”，可是一回家，孙子就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试卷问我：“爷爷，这个怎么办？”
　　 “你说呢？”我反问他。
　　 “爷爷，你不是说过得去嘛，既然过得去，这回你就签了吧。”他同时把签字笔塞到我的手上。
　　 “这样吧，这张试卷爷爷给你签字，爸妈帮你纠错，好吗？”孙子看着我的眼睛，先是有些不解，接着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头表示赞同。
　　 “好吧，既然你赞同，爷爷就再签一次，但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什么意思啊？”
　　 “下不为例就是这次签，下回不再给你签字了”。
　　 “好的，下不为例。以后我要多考一百分，让爷爷开心，也少叫爸妈给我纠错。”从我手里接过签了字的试卷，孙子高兴地说。
　　 “小子呃，不要只耍贫嘴，读书偷不得懒，一定要多下苦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