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中醒来
　　
　　 我想起的仍是黑夜。是老人的守望
　　 是孩子的哭声。是我
　　 我站在清晨或傍晚，对时间流逝的恐慌
　　
　　 我握着一团线
　　 急于找出线头，是为了穿过针眼
　　 是为了缠绕。绕成一个球，向前滚
　　 碾压。碰撞
　　 经过敞开的门时
　　 不要惊动光。沉思者在沉思。叹息者在叹息
　　 兴奋者在兴奋
　　 钩织花边的女人，头发上有蝴蝶
　　
　　 祁连山，一片雪。坐在祁连山上
　　 瘦弱的忘记了远游
　　 塔克拉玛干的风，一直抱紧自己
　　 停止舞蹈
　　 骆驼立于谁的辞海？失去了边际
　　 单调的叫卖声，再次响起
　　 我看到了窄窄的街道。烈日。苹果
　　
　　 年少，多么好
　　 他们是人工养育的花圃
　　 是满天星。爬满窗口的藤蔓
　　 我依靠藤蔓突然想起母亲。想一条笔直的路
　　 走上路，就可以抵达子宫
　　 那儿有灯？依然有
　　 那儿有水？依然有
　　 那儿，不惧怕。不拼命
　　 只要是小鱼，都可存活
　　
　　 存活意味着艰难。意味着参与，跋涉
　　 消耗和浪费
　　 抱着爱。渴慕爱
　　 走过别人的小巷子，植树、看花
　　 是你吗？
　　
　　 车轮滚滚，山河辽阔
　　 你失眠，焦虑。异乡的雨并不清凉
　　 异乡的鸽子，飞起来就没了影
　　 你的笔是空的
　　 你的词，应该是荒野孤独的磷火
　　 我爱这磷火。爱这乡愁
　　
　　 我倒出酒。一杯青稞酒飘浮着山丹花
　　 一朵花，开了就是全部
　　 我不能摘取焉支山上的蓝树叶，给你海，给你天
　　 但我留着仓房街上的石头
　　 它不是石头。是玫瑰。是沙漠
　　 是芨芨。镰刀和青草
　　
　　 ◎马头琴
　　
　　 在呼伦贝尔，有草有羊是不够的
　　 还得有歌声
　　 还得有马头琴
　　 一匹小白马藏在琴声里
　　 给了草原思念。给了羊群恋爱的方式
　　 给了草疯长的理想
　　 太阳是马头琴的心。你应该笑
　　 笑着画一个坡。一个湖
　　 一个黄昏，是你给我的另一份礼物
　　 我听马头琴
　　 听未来。希望
　　 听藏经阁，清扫的低音
　　 听教堂祈祷的悲悯
　　 听
　　 你怀里的蓝蚂蚱，以飞的姿势
　　 歌唱自己
　　
　　 ◎古格客栈
　　
　　 低矮的土墙
　　 菜地
　　 土拨鼠
　　 我喜欢的，还有洁白的床单
　　 我在床单上养花，养牦牛
　　 养山。养水
　　 养一条小藏獒
　　 当我翻开书。当我指认你
　　 小藏獒替我推开窗
　　 一条路，是上山的路
　　 一条路，是临水的路
　　 还有一条路，伸入天边
　　 看不见尽头
　　
　　 ◎就这样睡去
　　
　　 窗帘拉开，留一个缝隙
　　 便于看见天。看见一首诗
　　 重新认识波仁刚齐
　　 认识寺庙。梅里雪峰
　　 找出一个空瓶子
　　 高也可以装
　　 险也可以装
　　 远也可以装
　　 转山转水的亡魂，应该有一个复活的理由
　　 应该坐在必经的路口
　　 给我一口水。一块饼
　　
　　 ◎七月
　　
　　 1.
　　 我嗜睡。失眠
　　 我请假。用心熬南瓜粥
　　 我散步。和自己聊了聊天气、孩子
　　 工资。福利
　　 然后，我在夕阳隐没时沿着适合的方向
　　 继续走
　　
　　 2.
　　 我去青海。去甘南
　　 我做梦。想一只猫，一只狗
　　 想一只低处的麻雀
　　 她似我。坐在矮墙围成的院子里
　　 给四处张望的土拨鼠
　　 花环和饼干
　　
　　 3.
　　 我在草丛中
　　 我将放弃炎热和困乏，怀念你
　　 零点以前。或者零点以后
　　 打开客栈的门
　　 等你走过来，重现昨日
　　 而我只是草
　　 只爱七月的野果子
　　
　　 4.
　　 我没有身份。没有照片
　　 我听懂了扎尕那的风。会变色的风
　　 一会蓝
　　 一会绿
　　 一会白
　　 我是风中飘浮的船
　　 需要一片叶
　　
　　 5.
　　 人那么小。小到可以装在衣袋
　　 旅行。讲故事
　　 故事在书里面
　　 我也在书里面
　　 128个街。128块骨头
　　 我和骨头交换地址。姓名
　　 气温。药片
　　 补钙的正确性，是要站在太阳下
　　 站成荒原上唯一一棵向日葵
　　
　　 6.
　　 我要彩虹。要水
　　 你没有给我。弯弯曲曲的盘山路
　　 怎么在桃核上？
　　 我走了一半。遇见猫
　　 遇见虎
　　 虎有珍珠。宝石
　　 虎用眼睛打磨日子
　　 我用拼音取悦天空。取出藏有秘密的芯片
　　 割倒了一亩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