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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西风】胡姐(散文)


作者:斯琴 秀才,2466.7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05发表时间:2021-07-29 20:43:15

【西风】胡姐(散文) 那年春节过后,我急匆匆地从延安赶回西安,在公司基地门口遇见胡姐,我正忙,胡姐欣喜地说:“你先忙,晚上来我家,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我以为她儿子谈了女朋友或是要结婚了,由衷地替胡姐高兴。晚上,我摁了胡姐家门铃,胡姐穿着深灰色毛衣黑色打底裤给我开了门。我进去换了鞋,坐沙发上。胡姐进厨房端出一盘苹果,喜滋滋地挨着我坐下,一边削苹果一边说:“你看我有啥变化?”
   我挪到侧面的沙发上,仔细打量着胡姐。胡姐还和以前一样,虎背熊腰,80公分宽的沙发她只能盘上半条腿。她低头削苹果,胸黏紧膝盖,宛若一个混凝土灌制的大圆球。于是歉意地摇了摇头。
   胡姐有些嗔怪地笑了笑,说:“你没看出我瘦?“”
   我实事求是地回答她:“哦,没看出来。你瘦了多少?”说完我就后悔了,爱美的女性最怕别人说她胖,我咋还是一根筋呢?
   果然,胡姐埋怨道:“你这家伙是咋了?我瘦了十斤你都没看出来?”
   我心想,就你那身板,掉10斤肉和牛身上掉两根毛一样,谁能看出来呢!但我不想伤害胡姐,就转换着话题安慰她:“我瘦了17斤,你看出来了吗?”
   胡姐睁大了眼睛说:“没看出来,你个子大啊!你咋减的?分享一下!”
   “分享就罢了,我这办法你用不上,你是咋减的?”
   胡姐说,她是医学减肥,一个周期三十天,交费9998元,减肥中心配送一日三餐。效果很好,第一个周期就减了十斤,希望下一个周期减得更多。就是费用太高,她还得等儿子发了工资才能凑够这笔费用。
   胡姐打量了我一下,说:“人要学会爱自己,对自己好点,情人节你给自己买啥了?”
   我苦笑了一下,情人节那天正是我的生日。由于成天忙得团团转,我都忘了自己的生日。至于情人节,我没有情人,因此更不在乎了。
   胡姐见我不接她的话茬,只好继续按她的思路说下去:“情人节那天,凤凰老店做活动呢,我买了一条金项链。”
   我似乎有了点兴趣,就说:“哦,你戴上让我看看。”
   胡姐提高了分贝,语气里有些不满:“我戴了呀。你眼睛咋了?没看见我脖子上的项链吗?”
   我肚子里直笑,你有脖子?你脖子在哪?打我认识你,你的下巴就紧贴着胸脯。我还纳闷呢,脸蛋长得那么好看,怎么没有脖子呢?想是这么想,但我还是认真地说:“你摘下来我看看。”
   胡姐使劲往后仰头,枕着沙发靠背,食指伸进所谓的脖子部位,勾住嵌在肉里的项链转动了一下,费气巴力的摘下来,放手心里看了看,又捏起来看了看,递给我说:“今年先买个链子,明年再买个坠子。”
   我心想,把项链都镶在肉里了,你自己都得摘下来看呢,别人能看见吗?她那脖子除了戴狐尾围脖,戴啥都怪别人眼睛不好。于是我建议道:“你还不如买个手链,你那手腕圆乎乎的,戴上肯定漂亮!”
   胡姐连连摆手:手链贵!买不起!
   胡姐说,这回减肥,她下了有生以来最坚定的决心,不达目标决不罢休。正说得起劲,胡姐突然跳起来说她还没吃晚饭呢,于是冲进厨房,用我们蒙古人酒樽大的碗,盛了一碗米饭放餐桌上,接着又转身走进厨房端出冒尖的一大汤盆莴笋炖排骨。胡姐注意到我那惊骇的眼神,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我饭量可小呢,每顿就吃这么一点。”
   胡姐边说边吃,我一边看手机一边应和着。一会儿工夫,我抬头一看,饭碗和大汤盆都见了底。胡姐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点了一支烟,说:“减肥中心吃不饱,把我饿得眼冒金花。我有低血糖,医生一再关照,我不能挨饿。今晚总算吃了一顿饱饭,排骨是瘦肉,没脂肪;莴笋是减肥菜。面粉含淀粉、糖分高容易发胖。我现在不吃面食,米饭就吃一口。”
   天啊,这么晚,你还吃这么多,能不长肉吗?我脑子一短路,差点又冒实话:“你把盛菜的盆换成这个小碗就好了。”
   胡姐笑了,说:“你想饿死我呀!减肥允许吃瘦肉,要补够一天的热量,这顿饭不会发胖。”
   我觉得这顿饭菜,够她一周需要的卡路里。她这么胡吃海塞,还要让别人说她瘦,这不是皇帝的新装?我随便问了句:“你打算参加几个周期?”
   胡姐认真地说:“按我的身高达到标准体重,至少得半年。”
   半年得交学费六万块钱!到这把年纪了,有那个必要吗?再说她那种自欺欺人的减肥方法,除了白瞎那六万块钱,能有啥效果?
   胡姐见我沉默不语,说:“女人要好好保养呢,把自己打扮漂亮才能栓住男人的心。”
   我没见过胡姐老公,听说他老公好多年不回家。胡姐是个享受型的女人,生活中会穿会吃会玩。眼角旁没有同龄人的皱纹,脸上没有中年妇女的沧桑,言谈举止流露高于普通人的气质,标准的富婆范儿。尤其是做了十几年安利,吃安利的蛋白粉,用安利的化妆品,脸蛋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多岁。她下这么大资本减肥一定是想挽回老公。我怕她半途而废,就给她出了个主意:“你还是与时俱进吧,实行数字化管理。买个体重秤,每天吃饭前秤一下体重,饭后再称一下,用数字刺激,锱铢必较,一定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胡姐问:“体重秤多少钱?”
   “百八十块钱吧。”其实也有四五十块的,我担心那种便宜货无法长期承受这么她的重量而失灵,所以给她说了一个中等价位的。
   胡姐一听,惊讶道:“卧槽!那么贵啊!把一顿肉钱没了,不要!没必要!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你下了决心付出万数成本,还能吃下一盆排骨!要是有个体重秤,吃之前秤一下,吃完再秤一下,怀揣这两个数字,你还会计较少吃一顿肉?说不定会恨死那些搞养殖的、卖肉的生意人。没有刺激就没有伤痛,没有伤痛就没有斗志,没有斗志减个屁!胡姐的减肥和狼吃鬼是一个道理,没影儿的事!
   胡姐属于孤芳自赏的人,其实,人都有起起落落的时候,得志时听听别人的掌声,失意时给别人捧捧场。胡姐喜欢别人吹捧,从不给人捧场,像我这种无权无势的人在前几年,她吝啬的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在胡姐口中,没听说过哪个人有本事,哪个长得漂亮。别人要说谁谁漂亮有能耐,她不了解的话,不会接茬;了解的话,她会挑人家一堆毛病。胡姐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不如人的地方,包括她的体型。
   不久,我调到重庆,再没和胡姐联系。有一天,胡姐微我,说她做了一个赚大钱的项目。项目的名称我压根没记,是分红型的。一份三百元,三份起步,一周分一次红,三份在两年内可以赚到500万。胡姐把我拉进群,让我了解,鼓动我投入,并让我把同学朋友也介绍进来。我是胡姐介绍的,自然是胡姐的下线,下线越多,分的红利越多。
   这比减肥还不靠谱,我没搭理胡姐,直接退群。没过几天,我和胡姐共同的朋友玲姐给我打电话,死活让我参加。玲姐说:“咱们普通老百姓可算找到赚大钱的平台了,你赶紧加入吧。”我一听就知道是胡姐让她说服我,气不打一处来,一股脑训了玲姐一顿:“你也不评估一下自己的智商,略有知觉的人都知道这是给智障者设立的平台,你不瓜不傻非要往里挤,你是挤啥呢?有那钱你还不如买个促进睡眠的枕头,枕着做个好梦,梦里啥都有!”
   玲姐更不高兴,说我不识好歹。不加入就算了,还拿老师的腔调教育她。她可不想让我教育,于是愤愤地挂了电话。
   春节过后,我回去去了胡姐家。胡姐说她现在身价千万。我说那你提现呀。胡姐说:“不急,到时候买别墅!”可我看到胡姐身上穿的还是普通人的档次,家里还是老样子,哪像千万富婆。
   胡姐得意地说:“当初让你做你还不做,现在眼红了吧?不过,你现在做也不晚,就是少挣好多。”我说我不眼红,现在也不做,没钱。
   胡姐诧异地问:“你挣的工资呢?”
   “还账了。”
   胡姐一下子蹦起来,喊道:“你傻啊!你先挣钱还是先还钱?”
   我坚定地说我先还钱。胡姐说:“你把小钱投到我这儿,挣了大钱一下就还了。你那样啥时候才能还完?”
   “慢慢还,借给我钱的同学朋友不怕我还钱慢,就怕我不还钱。”
   我知道胡姐有很多债务,至少有十多万。她搞这个项目,或许能挣点,也就是维持个生活,离还账恐怕还差的远呢。要不,她不是这种行头,这种铺排。胡姐有钱是不会急着还账,她会用这些钱干一些五马倒六羊自欺欺人的事,比如,去广西做资本融资,做化妆品,做保健品等等。
   胡姐知道我不相信她,她很不高兴。从那以后,我们断绝了微信电话联系。
   半年后,玲姐微我,说她怀疑胡姐把她的钱贪污了,一年多了,没给她分过红利,她俩的关系现在搞得很僵。玲姐要收回本钱,胡姐以各种理由搪塞,最后撕破脸。过年前,玲姐的女儿踹开胡姐的门,与胡姐大闹了一场。当然大闹的还有其她投资人。到了这把年纪,还摊上指鼻子戳脸的事,能想象到,胡姐这个年过的多么糟心。
   我担心玲姐还会纠缠胡姐,因为本钱要不回来,玲姐不会罢休,玲姐那俩儿钱是捡纸片拾矿泉水瓶子攒下来的。我说:“玲姐,你也把你闺女教育教育,投资是有风险的,哪有光挣不赔的买卖呢?胡姐怎么也算个长辈,你闺女咋能指着鼻子骂长辈呢?你要这样,以后谁还敢和你打交道呢?”
   玲姐说:“胡姐当时没说有风险,说百分之百的赚钱!”
   “你动动脑子吧,哪有不担风险的投资?菜贩子还有卖不出去菜时候呢,他能返回去抽种菜人吗?除非你买的是银行的理财,你闺女这一折腾,你和胡姐还能做朋友吗?”
   玲姐说:“她坑了我,我还跟她做朋友?想得美!”
   我开玩笑地说:“当初我要听了你,现在我儿子是不是也应该扇你几个大嘴巴?”
   玲姐诡辩道:“你是有文化的人,不会做这种少脑子的事!”
   “你还知道我是文化人?当初你听我一句劝,能有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吗?现在,钱没了,朋友不要了,都是你这个脑子惹的事,你好好修补一下脑子,以后别干傻事。”
   年后,我回西安办理去非洲的手续,办完后,去看了胡姐,胡姐精神状态很差。
   胡姐有气无力地问我:“回来休假?”
   我说:“嗯,不想去了,不适应那边的气候,老是睡不着觉。”
   胡姐没话找话:“准备去哪?”
   我本想说去西非,可我不了解国外的情况。自己的水平在国内够用,国外门槛高,要求高,能不能胜任还是个未知数。现在敞扬出去,到时候干上三两个月被辞退了,回来也不好收场,还是不说好。于是婉转地回答:“还没找到地方,正发愁呢!”
   胡姐掐灭烟头,又点了一支,说:“愁啥!你有才华,文笔又好,还愁没地方用?”
   别人说我有才华,我听了也就那样。这话从胡姐嘴里说出,我大吃一惊。我跟胡姐不是一路人,我们也不是好朋友,胡姐始终高高在上,我一直是仰头看她的。认识她那会,我刚到陕西,举目无亲,整天形影单只,可盼能有个跟我说话的人,所以主动跟常见面的人打招呼。跟胡姐打招呼的时候,她那种不屑与鄙视的眼神刺痛了我,之后我不再主动跟胡姐说话。后来,是胡姐亲自登了我门,胡姐登我门的原因是她在坐直销产品需要广集人脉,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卑微,胡姐能把我圈在她的交际圈里我非常荣幸,这也是这么多年我从未低头看她的原因。
   胡姐说这番话,我有点受宠若惊,我想劝她放下身段,务实求真,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于是小心翼翼说:“我认识一个做月嫂的,一个月工资有一万出头,得先培训,拿证上岗……”
   没等我说完,胡姐抢过话茬:“你可以去,我去不了。”
   “哦,我知道你放不下面子。我无所谓,我想尽快把账还了!”
   胡姐说:“我现在一屁股债,还有啥面子啊?上岗证我早就拿到了。是我胖,接不上活儿。”
   “你啥时候拿到的?”
   胡姐:“有几年了,前几年,我去你们呼和浩特市做了两年保姆,还是你们内蒙人好打交道,那家人有钱,不挑剔我胖。我蹲不下,白天不敢擦地板。只能晚上等主人睡了,再偷偷地跪在地上擦。干了两年,把装修房子的钱挣出来了。装修完我还想去,人家已经找到保姆了。”
   “你可以再找啊!让家政公司帮你找。”
   “我一直在找,找不到啊。客户挑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胖,好多活干不了。为了找工作,花了好多钱减肥。她妈的,就是减不下来。我死的心都有了,可又不能死。”胡姐又点了一只烟。一脸无奈,吐出的烟圈在头顶盘旋,似乎也在很努力的找出口。
   我听了心里特别难过,原以为胡姐减肥捯饬是想挽回老公,没想到是为了工作。于是忍着眼泪说了句:“那你保重吧,我走了。”转过身,不争气的泪珠还是滚了下来。
   出国不久,我听说胡姐离婚了,这是必然的,我不惊奇,她老公有十七八年没回家,也不给家里拿钱,足以说明他们的缘分尽了,没必要耽搁彼此,值得尊敬的是她老公承担了买房子的所有债务,我替胡姐松了口气,也保留了对一个弃妇男人的敬重。胡姐有退休工资,够自己生活,她再不用为找工作而减肥。
   过了一段时间,我想在微信上跟她聊聊,这才发现她已经把我拉黑了。我向玲姐打听胡姐的情况。玲姐说,胡姐让她刮目相看,胡姐得了糖尿病,胡姐的微信好友全是债主,胡姐用退休工资给债主还账,把她的本钱还完了,其他人的还在慢慢还,总有一天会还清的。玲姐还说,胡姐亏的更多,胡姐的上线早跑的不见人影儿。
   欠账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胡姐还得有点冤,因为她也是受害者。
   那段时间,我想到胡姐心就发酸,都说女人是半边天,而胡姐独自擎住整个天,为家、为生计战斗了半辈子,后半辈子,又要为健康和诚信而战。
   胡姐,我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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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胡姐,一个在生活中减肥、婚姻、投资诸方面都遭到失败的女人,看着挺使人同情。然而细究她的为人,确实在三观上问题重重,比如自欺欺人式减肥,盲目投资连累别人,导致她人生曲折,命运多舛。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何姐的人生遭遇再次证实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人生经验。尽管她遭骗后为诚信而奋斗,以她现有的经济能力,只怕无力回天了。感谢斯琴赐稿西风,果然是西风骨干呀。一篇文,能生动地揭示一个人的真实面目,使读者零距离接触文中的女主角,不亏为好文呢!【编辑 寒江孤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0802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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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寒江孤鸿        2021-07-29 20:46:55
  时隔半年,斯琴再次发文,说明你对文字的真正敬畏和热爱,也是对西风社团的积极支持。
2 楼        文友:春闺梦里人        2021-07-29 21:22:54
  姐姐的文章就是耐读。语言诙谐幽默,生动自然,嬉笑怒骂见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文中既有对胡姐自欺欺人的惋惜,也有对胡姐生活的同情。文笔犀利,表达酣畅淋漓。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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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07-30 10:51:52
  感觉胡姐这个人物如同邻居一样随处可见,没有雕啄没有修饰,很贴近现实很接地气,不错。
4 楼        文友:斯琴        2021-07-30 16:22:49
  寒哥辛苦,一并致谢大家,很想写自己的东西,就想没时间,后面我会挤时间写,希望大家继续关注指导我。
5 楼        文友:之中        2021-08-01 22:35:47
  自做自受,可能说的就是胡姐这种人吧。很生动的描写,活生生的胡姐。写得好。
6 楼        文友:寒江孤鸿        2021-08-04 13:01:33
  斯琴这篇新作,其特点主线清晰,主题集中,对话精彩,人物刻画非常到位。虽说我在编辑之前打击过斯琴,说这篇加精有困难,原因就在于要修改的太多!不过,这个缺点被住着克服后,加精就顺理成章了。
7 楼        文友:杨子        2021-08-12 14:53:35
  唉!一声长叹。这就是生活,每个人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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