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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家园】父亲的影子(散文)


作者:惠风 白丁,87.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174发表时间:2021-07-30 16:50:37
摘要:今年清明,因为厌倦了城里的生活,在老家多住了几日,每当在尘风一隅,看到父亲打制的这件轻巧气足的风掀、这对古朴精致的老靠子、还有结实耐用的八仙桌、大衣柜、高低柜、绵软舒适的沙发、至今还在服役的石磨,还有冷落在柴房里的摇糖机子、套牛犁地用过的装备,好像在含情默默地深情地望着我,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什么,我记忆的波涛再也阻挡不住了,一次又一次从记忆的深处努力寻觅父亲的影子。

那是我小时侯
   常坐在父亲肩头
   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
   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
   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等我长大后
   山里孩子往外走
   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循叮嘱
   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
   都说养儿能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
   儿只有轻歌一曲和泪唱
   愿天下父母平安渡春秋
   愿天下父母平安渡春秋
   ......
   参加工作客居他乡以来,每当收听收看到崔京浩这首唱响大江南北,火红大街小巷的《父亲》,心里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唱起来,尽管我五音不全,却最喜欢唱这首歌,如果周围没有人,就会放声的唱,但往往感觉嘴里在唱,心里在哭,苦苦的、涩涩的。
   于是,总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可是直至父亲去世,也没有见稿于媒体报端,主要原因还是语文基础差,驾驭文字的能力欠缺,缺少作家的灵感,永远写不出朱自清《背影》中父亲的味道来,加之父亲是个农民,没有什么伟大之举,没有什么可写之处,每次拿起笔来,也不知道从何写起,所以也就不了了之,多年来,这心里的愧疚无以言表,总觉得对不起父亲。
   关于父亲题材的文章倒是还拜读了不少,但里面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父亲来。
   父亲去世后,每年清明,我都要和姐妹妻儿回老家为父亲扫墓送点纸钱,同时也会恋恋不舍地在老家逗留几日,修剪修剪父亲曾经亲手栽下的已经长大的各类果树,轻拂轻拂父亲几十年前亲手修建的各个窑洞、房间里物件上面的灰尘。今年清明,因为厌倦了城里的生活,在老家多住了几日,每当在尘风一隅,看到父亲打制的这件轻巧气足的风掀、这对古朴精致的老靠子、还有结实耐用的八仙桌、大衣柜、高低柜、绵软舒适的沙发、至今还在服役的石磨,还有冷落在柴房里的摇糖机子、套牛犁地用过的装备,好像在含情默默地深情地忘着我,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什么,我记忆的波涛再也阻挡不住了,一次又一次从记忆的深处努力寻觅父亲的影子。
   (一)窑洞的记忆
   父亲生在土窑洞,长在土窑洞,最后以八十岁的高龄离开土窑洞,一生都与窑洞结缘。
   我家的土窑洞,是父亲自己设计、亲自领工修建的,那时候,父亲才十九岁,这是父亲的第一篇杰作。其有关的与众不同和冬暖夏凉的优点,读者可以在我的拙作《我的窑洞情怀》里耐味寻觅。
   (二)记忆里的风箱
   老家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用柴草做饭,整日袅袅升起的炊烟像一道道美丽的风景。为了节约柴草,免于烟熏火燎的难受,家家都得配备一台风掀,也叫风箱,有些人家至今还在用。
   父亲和母亲乔迁新居,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齐备之后,没有风掀则难以成炊,于是作为木匠的父亲只能靠自己了。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这件风掀,这又是父亲的一篇杰作。父亲成家之前,就拜师学会了木工技艺,就会打造家具农具,就会做风掀。
   父亲做的风掀,多数选用楸木,因为这种木头质地坚硬密实,不易变形。清明前后将未发芽的、将近二三十年树龄的大楸树伐倒,然后锯成段节,量身取材,一般粗长端直的下部树身留作打造家具或门窗、寿材用料,中部树身用于打造小型家具、农具,上部细小的树身或相对比较粗大端直的枝干才用来做风掀。用尺子丈量准,用牛角墨斗弹好线,把树辊子卡在专制的架子下或门框中央,然后两个人用长锯或短锯,你拉我拽,一锯一锯,改成厚度不一、长度不等的板子,阴干凉透,方可使用。制作风掀的过程实际很简单,先把预好尺寸的几块小木板用木工胶粘接在一起,形成盖板、侧板、底板,用刨子刨制的光滑平整,在板子边沿画好线,开凿好榫楔,套制成长不过三尺,宽不过一尺半,高不过二尺的长方体木箱,木箱两端各有一个方形的小木板,也叫挡板,挡板中间开有一个圆形或者方形的孔,叫吸风口,在吸气口内壁悬吊着活动的小木板,叫舌头,或叫木阀,有两根细椿木做成圆柱形或椭圆形的拉杆,拉杆一头穿过一端挡板的两个圆孔伸出在箱体外,竖直安有一小段圆木,叫拉手或把柄,另一头在箱体内,接上风坨,风坨边沿开有槽子,塞上一圈柔软耐磨的麻袧纸,再用蜂蜡密封,风坨在箱体里的运动相当于活塞运动。如果是右风掀,就在箱体的左侧面底部留有出风口,反之则反,在出风口的外面装上二寸见长的风嘴,然后钉上盖板,刷一层油漆,这样,一件风掀就打造成了。风箱拉杆不论前推后拉都有风从出风口里吹出。推的时候,前面的木阀张开,后面的关闭;拉的时候前面的木阀关闭,后面的张开,看似简单的风掀,但制作和工作的原理还是非常巧妙的。
   小时候的我,经常偎在父亲旁边,看着他把一件件风掀组装成功,又被一个个叔叔或大爷拿走。
   等我长的稍有些力气,经常就被父亲叫去帮忙,或拉锯,或熬胶,或拉墨斗线定位尺寸,刚开始还觉得有趣,慢慢的我就烦透了,有时听到父亲喊我,估计要帮忙做更费劲的活,我就故意的不出声,甚至捉迷藏一样,拿一本书悄悄的爬到大杏树上躲起来,或跑到高粱地里藏起来,这时候,父亲就会更大声的叫,我就更不敢出声了,害怕遭到父亲的训斥,这时候,就有母亲或者大姐、二姐出场了,帮父亲完成了应该由我做的工作,当然也有被父亲逮住的时候,这时候是很不情愿的,只能被迫就范,但父亲却从没有揍过我。等我和姐姐都工作之后,帮父亲拉锯、熬胶之类的事就非妹妹莫属了。
   风掀一般放在锅台右侧,垫几块砖,离开地面一点距离,以防受潮。上面放一块稍大的木板,或者是一块案板既能切菜又给风箱增加点压力,以防拉动拉杆时,风掀来回移动。锅灶下面有几根铁棍,就是备好的炉条,炉条下面有大小两个洞,小洞洞口在锅台侧面,风掀的风嘴正好申进在这个洞口里,大洞则是漏灰存灰用的,洞口装有小门,掏灰的时候才会打开,如果关闭不严,推拉风掀拉杆的时候就会冒出灰来。锅里添上水,盖上锅盖,这时的风掀就该发挥作用了。
   拉风掀也有技巧,把备好的柴禾放到灶口,点燃等火旺了再送进灶堂。只需轻轻拉动拉杆,火就旺了,再把玉米秸,玉米芯等硬实类的东西放进去,再用力拉动把火燃的更旺。左手添柴,右手拉风掀,袅袅炊烟升起,好似一条绸带,时断时续,变幻莫测,直到化为天上的云朵。这是农村最常见也最温暖的一幕场景。
   在每个清晨或傍晚的村头,总能听到各家各户几乎有多一半来自父亲之手打造的风掀呱嗒呱嗒的声音,可以说这是那个年月里最动听的音乐,那一簇簇红黄的火苗,随之起起伏伏,摇摇曳曳,映红母亲消瘦的脸庞。等锅里冒出滋滋的白气,水就开了,母亲会把事先准备好的暖壶灌满水,然后把玉米糁或小米之类的东西放进去,轻轻搅拌以免糊锅,上面再搭一层用细高梁杆做的圆形井底,上面放几个高粱面、玉米面饽饽,盖上锅盖,这时就要慢慢拉动风箱用文火慢慢熬,大约半小时的功夫,一锅香喷喷的粥就熬好了,饽饽也软了,母亲把咸菜切成细细的长条,拌上嫰绿的小葱,在加点熟清油,浓浓的饭香味就溢满了厨屋。
   拉风掀用的是巧劲,母亲总结出了一套拉风掀的方法,长拉慢放,快拉慢推,才能使火苗均匀又不浪费柴禾。同时,要根据所做饭菜的不同,变化拉风掀的快慢和力度。炒菜需要急火,风掀就要快拉;熬粥,开锅之前要用急火,开锅之后需要文火慢熬,拉风掀就要先快后慢。如果烙大饼,就要细拉慢拽。
   风掀用的久了难免出点小故障,不会修的就来请父亲去修,父亲手头有多忙,都不会推辞,骑个自行车驮着工具箱,就匆匆的走了,并且不会收取任何报酬的,也许就是如今的免费保修或者所谓的售后服务吧!
   父亲做的风掀,密封性好,轻巧风大,经久耐用,而且价格便宜,经常有人上门定做,或把父亲请到他们家里去做,价格也从七十年代的十五元,买到进入新世纪后一百五十元。父亲去世后,还有些不知道的人竟然还跑几十公里的路,上门来定做风掀。
   我和姐妹经常帮母亲拉风掀做饭,煮出一大锅面条或饺子,或者炖出一大锅杂烩菜。那时的饭菜虽是粗茶淡饭,全家老老少少围坐一起,其乐融融,也为我们这个大家庭营造出一个欢乐祥和的气氛。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如今农村那些老风掀已被现代化电器所代替。家家户户用上了煤气灶,采暖炉,电磁炉,电饭煲等先进的电器。既方便又干净,做饭又快又好,省时省力。曾经袅袅升起的炊烟,慢慢变成了断落流年的回忆。
   (三)老靠子的曲折
   父亲还有一个拿手的木工活,就是打造太师椅。
   听父亲说,太师椅是古家具中唯一用官职来命名的椅子,原为官家之椅,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放在皇宫、衙门内便带官品职位的涵义,放在家庭中,就可显示出家族和主人的地位来。所有这些我没有去考证,也不知从什么年代开始,我们陇东的民居里就有了太师椅,主窑洞或上房有八仙桌的上位,就是它的专属,凡婚丧嫁娶红白喜事,设宴待客,太师椅就是重要客人或长辈的专利。虽然豪华度、复杂度和大气度不如京城或者南方的圈形太师椅,而且各主要构件之间的联结都呈直角形,但精度和牢靠度绝对堪称一流,所以我们老家不叫太师椅,而叫老靠子。
   父亲在临泾原打造老靠子是出了名的,从我记事的那天起,父亲就经常自言自语地说,我要给咱家里打造一对老靠子,我也亲自见他打造了无数的老靠子,但没有一对是我们的,都被别人抢走了,我就问父亲,为啥不留下来,父亲就会摇摇头叹息地说,唉,这是人家几年前就订下的,再说马上种麦等钱买化肥呢,你们开学还要学费,以后了再说吧!
   父亲做的老靠子,主体结构主要用核桃木、楸木或槐木,这是我们村里最容易得到的硬木,坐面用松木或楸木,雕花部分多数用桐木,长方形的靠背和扶手是由手工削制成不同尺寸的圆柱形或圆锥形木杆组成的,各个构件都要用粗、细砂纸打磨光滑,然后按特定的顺序用榫楔铆套起来、不能用一颗钉子的,所以各构件的大小长短粗细尺寸、榫楔的角度精度、铆套的手劲轻重是非常讲究的,父亲每做一个构件,都好像在解一道道数学题一样,丝毫也不马虎,一旦那个步骤有了误差,就不会有正确的答案。
   一对老靠子,没有一星期是做不成的。最费工最难做的,要数雕花部分了。父亲戴上眼镜,选好图册上的图案,用深蓝色的复写纸拓印在靠背板和坐面下面四面束腰的正面上,然后用一把又尖又锋利的斜刃刻刀,像刺绣一样,一刀一刀地刻,一般在靠背板的浮雕上刻制的是富贵花开、双喜临门、或孔雀戏牡丹,靠背板两侧是二龙戏珠,束腰上是富贵不断头、如意纹、蝠纹、云纹等,正面两腿则刻成盘龙柱,脚线起回纹。这时候父亲注意力高度的集中,既不说话,也不环顾四周,我就乘机偷偷学他的样子,戴个用高粱秆外皮编制的眼镜,甚至做个鬼脸,为所欲为,他也看不见,也就更顾不上泡制我了。
   铆套成的老靠子,还是半成品,凡是能看得见的小缝隙、小坑窝,都要用灰刀刮一点腻子,然后刷一层底漆,阴干一两天后,再用纯黑颜色的漆、或者用红漆和黄漆调和成的金黄色漆刷一遍,阴干后再刷一遍,最后再刷一层清漆,光亮泽润,精美绝伦,简直是一件艺术品,这时候父亲就会笑眯眯的、悠闲的卷一根老旱烟点着美美地吸一口,这时候调皮捣蛋的我,用红高粱杆仿制的老靠子也成品了,猛然发现它像一顶帽子,可以戴在头上,于是,跑到玉米地里揪一把玉米缨子插在鼻孔里,一个纵身坐到老靠子上,感觉自己像老戏里的黑脸包公,得意洋洋极了。下来,父亲突然腔大一声,原来坐面上的漆还没有干透,我的裤子也被粘住了,父、母亲得为我唠叨和折腾半天。
   包产到户那一年,父亲刚过五十岁,那一年,粮食丰收了,父亲高兴至极,终于给我们家打造了一对金黄色纯楸木老靠子,还做了一张八仙桌,按规定配套安放在主窑的首位,母亲每天都要把它们抹洗的一尘不染,父亲还悬挂了一副旧中堂,据说是我没有读过书的爷爷写的,文革时候被父亲偷藏在边窑的土炕箱里,才保留了下来。平时吃饭,母亲是将菜碟、筷子、盐、醋、熟油辣子,或者少之又少的金裹银馒头、粗粮面条放在长方形的大木盘子里,端到厨屋的热炕上,父亲盘腿坐首位,我们围一圈,姐姐先给父亲双手接一双筷子,递一个馒头或一碗面条,父亲开吃我们就吃,父亲先夹那个菜,我们才能夹那个菜,这都是父亲平时一遍又一遍拿出爷爷的家规家训,训练的结果。母亲往往一人在锅台案头忙,我们叫她吃,她说她已经吃了,但有几次我发现,母亲一直等我们吃毕了她才吃,但往往吃的给她就没有了,这时候她就铲锅底吃,有一次我和妹妹看见母亲铲出锅底的呱呱很脆香,竟然跑过去稀里糊涂的抢了吃,父亲就把他正吃的半个金裹银馒头放下来不吃了,下了炕,穿了鞋,一声不吭的去边窑里做木活去了,年幼的我们都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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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生动的叙述,感人的内容,作者用六章文字回忆父亲的人生,都是父亲的辛勤劳作,作者感悟那些都是父亲的影子。开篇的诗歌,中间的六章文字,结尾的祝福,全文是作者对父亲的真情回忆,感谢发文分享,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秋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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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觅        2021-07-30 16:52:07
  生动的叙述,感人的内容,作者用六章文字回忆父亲的人生,都是父亲的辛勤劳作,作者感悟那些都是父亲的影子。感谢赐稿,欣赏佳作,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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