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问我修行法，只种心田养此身。”（唐·吕岩《绝句》）读到这句诗，莫名地喜欢。想起江山，想起流年。
　　 江山是一个文学网站，流年是江山网的一个社团。流年的全称叫“逝水流年”，打开江山网首页便能看到。2021年，江山原创文学网站成立十三周年，逝水流年社团成立十周年。江山多娇，英雄竞折腰。那一个个社团，便是倾慕江山的英雄，慕名而来，安营扎寨。流年亦如此。
　　 来江山之前，我常在另一个网站溜达。江山的经营方式与之前那个网站不同，之前那个是中央集权，一竿子插到底，每一个人都直属中央。江山是郡县制，先把土地分包给一个个的“郡”，然后由“郡”出租给属下一个个子民。
　　 我是应风逝之邀来到江山的。不久之后，又追随着流年几位元老的脚步，来到流年。那几位元老大部分是原网站的旧相识。回想当时，我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儿，夹着一个大包，挑着一个小布袋，脚下落叶几片，远处人群如蚁。街角的灯杆很高，栅栏里的树木很高，自己很小，却很笃定。江山于我虽然是个陌生的所在，却有三五知己相伴，一起点瓜种豆种心田，真的，甚好。
　　 几位元老目前尚在流年的有：江凤鸣、纷飞的雪、一朵怜幽、风逝、天上雪。想当年，他们在江山圈了一块地，建立了自己的“郡”。流年郡主纷飞的雪，在我入驻之后划给我一小块儿土地，于是，我在流年开始了我的晴耕雨读。
　　 是的，晴耕雨读。我愿意把这种网络写作比喻成原始的刀耕火种，决不是因为我的出身，而是我觉得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劳作，比其他工种更能体现岁月的匆促或悠长，更能彰显个人的付出多少或收成丰歉。工业的现代化固然提高了我们的生活质量，网购的普及固然带给了我们更多便利，但却不适合拿来类比文学。若说我在半亩闲田里劳作没有问题，若说我在我那条流水线上飞奔便显得怪异惊悚。文学是要慢的。才华横溢者出口成章下笔千言，但那之前需要大量安静的阅读做铺垫。输入急不得，输出也一样。要像木心的马车，来得慢去得也慢。文学作品要有能力让读者慢下来，愿意去咀嚼品味、涵养心灵。文学之于心灵，好比粮食蔬菜之于肉体。文学之养人，首先在于让人吃得饱吃得好（质量和差异性）。我们努力在田里劳作，求质量，更求差异。别人若都种了大豆玉米，那么我得种点儿谷子小麦，或者黄瓜西红柿。东西好，也不能一窝风都上，不然照样会让大家吃到反胃。
　　 说起来我真的挺佩服他们几个人。江山的流年，让我想起“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糞土当年万户侯”，想起“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对文字的热爱，让他们相聚在一起；时光遽逝的紧迫感，让她们敬畏流年。也许，只这两点，便可以给予他们足够的勇气。我的追随，是出于一种敬重，我敬重这种不畏前途叵测的人。
　　 流年郡主、仙气飘飘的雪美女尤其让我佩服得紧。她更像个地主，自己耕种，也做监工。明明柔情似水，却有个“雪世仁”的冷血称谓，——大家照顾她形象，没有直呼其为“黄世仁”。雪地主早期的口头禅是：只是女子，侍奉文字。那个时候，她虽然也监督大家做工，却只做表率，并不明示。她身先士卒，租户们便麻溜跟她一起焚香净手烧水煮茶，一起铁肩担道义、辣笔著文章。那种一起，不言也暖，犹如天晚欲雪时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到了后期，“世仁”本性毕露，只管大喇叭吆喝：快到月底了，谁还没有交租子？谁还没有交够租子？她一吆喝，俺便战战兢兢。一月两升，铁面无私，绩效考核，公布张榜。地主笑如清风明月，心比淬火钢铁。虽说仙气飘飘，却始终保持“为富不仁”的本性。瞧，地主又在催租子了。这地主吆喝时操着一口软糯的娃娃音，而且讲究有理不在声高。她会把你这个月的租子量做个统计，制成表格，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得了圈圈者心中惴然，说，我得把这个项链给摘下来。是的，项链，打死不说鸭蛋。为何？觉得丢人呗。在流年，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市场，租子才是根本。
　　
　　 二
　　 一日复一日，十年转瞬逝。
　　 十年间，流年又有许多让人敬重的人陆续加入，并成为流年的顶梁大柱，比如芦汀宿雁、山地、平淡是真、清鸟、五十玫瑰、司药……
　　 十年间，离开的人，我心里依然记得。我也相信他们依然会关注着流年，因为那也是他们付出过心血的地方，他们也曾在这里种桃种梨种心田。
　　 十年里，我种过萝卜白菜，也种过玉米小麦。论起收成，却是丰歉各半。甚至，还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比如2015年，全年居然只有两篇征文，看着，心里疼了一下。原来，我的半亩田曾经被我撂荒了。没有种过田的人，也许不知道撂荒是什么。就是你有一点儿田，本来可以种点儿南瓜豆角，但你却什么也不种，任它想长什么就长什么。能长什么？草呗，还有什么能比草的生命力更强？
　　 撂荒是什么样的景象？我见过。那一年，我随土地整理项目审计组远赴某地。土地整理项目自然少不得亲临田地现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黄河滩域。九月的沃野，像一幅黄黄绿绿的抽象画作；九月的沃野，处处可见收获的场景。烈日下挖山药的农民，裸露着古铜色的脊梁；机器挖掘出的花生秧苗，整齐地码在田垅上；机器所到之处，玉米穗由穿戴整齐而赤身露体；怡然自得的是那些薄荷、红薯，成垅连片，青翠碧绿。
　　 我们开车在田间巡查，忽然，有青黄相杂的田地入目，不知种的什么作物。近了，却是一片被撂荒的土地，各种杂草疯长及腰。这一片田隐藏在周围或丰收或生机盎然的田地中间，似乎极力要人忽略掉它的存在。我们此行，是要查验田里机井的情况。这片田里也有两眼机井，比田地更羞涩，深深地藏匿于荒草深处。我们拨草前行，手指过处，指肚有被扎的微疼，心便跟着疼上几下。可惜了那大块田地、那两口机井了！那时我想，所谓撂荒便是：人家的田里生长着期待与喜悦，你的田里长的全是尴尬与心慌。
　　 田地撂荒了，我很心疼。野草能给人以顽强的精神给养，却不能让人填饱肚皮。心疼被撂荒的田地不是矫情，如果你怀疑，那说明你没有种过地。或者没有像我这样，在田里割过草，拾过麦穗儿。简单说，没接触过田地。就比如没有经历过缺吃少穿的日子，就不会在盛米饭的时候努力想把锅中米刮得一粒不剩，不会把一碗米吃得跟某种动物舔过一样干净，也不会把一件长期不穿的衣服老藏着掖着不做处理，思谋也许哪天落魄了还能蔽体。如果没有经历过缺油少盐的日子，就不会因为被人拿走了没控净食用油的瓶子而懊恼。“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思”和“念”，不是用金匙银匙进餐者能写得出来的。
　　 田地撂荒了，我很心疼。因为土地实在是个宝贝，你想种什么都行，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了玉米可以喝上玉米糊糊，种了小麦可以吃上白面馒头。萝卜白菜南瓜土豆既是蔬菜又能充饥，朝天椒吃不完还可以挂在屋檐下做装饰。有人说，种了又如何，遇到年成不好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种了就有希望，不种铁定没收成。有人说，撂荒了又如何，草也有草的用处。但前提是你有吃的，而且你家里养了猪牛羊兔，否则，荒草除了彰显顽强或者呈现荒凉，一无是处。
　　 写种心田，不写心得体会，却以大段的篇幅来写撂荒，好象有些跑题。可能我心深处，唯有反面的例子才更深刻。看到别人忙忙碌碌，我很“气愤”，——他们一个个简直在贩卖焦虑，把收获的喜悦留给自己，把撂荒的焦虑全撂给了我。流年那个大美女地主却对别人的叵测居心视而不见，反而对俺各种侧目。屈于地主的淫威，我不得不重新把生了锈的锄头镰刀磨磨锋利，添点儿光亮。还要费几倍的力气去翻板结了的土地，种子也发霉了，还得赊账去买种子。忙得跟头流水也不赶趟儿，还常常被美女地主大喇叭公告，真是面子里子全无，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还好我坚持了下来。我的写作篇数，如一条天气预报的线，终于在2015年触底之后反弹。这让我心略宽，感念流年的好，和流年地主的可爱。
　　
　　 三
　　 其实，置身流年，更能深刻地感受到这个团体是精彩的。
　　 流年的底色应该是白色，让人想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流年的雪景可谓壮观：纷飞的雪、天上雪、闲云落雪、临风听雪、雪飞扬、素心若雪……每一朵雪、每一片雪、每一场雪都有自己的姿态。白色的流年是纯净的，纯净得可以画出各色美丽的画，比如玫瑰之艳、红梅之俏、兰草之洁，比如涧边幽草静，梅子似豆青。纯净得可以书写各色优美的文字，明明可以浓墨重彩，却偏偏淡墨匀染举重若轻，思绪飞扬平淡是真。
　　 流年既依托江山，自不缺少水的浩瀚，山的气象。流年的数位兄、弟皆选择了以此为网名：凤鸣大音希声，海月大象无形，山地的厚重，妖怪山的魔幻，快舟之轻捷，沙场秋点兵之宏阔，无不让人叹服。不独如此，流年女子也不输男儿气度，“山魔”二字，平分流年一半天。
　　 燕剪春光是怎样的一种美呢，让人想起檐下燕语，想起柳织浮帘，身上春光熙暖，心中惠风和畅。
　　 风逝又是一种怎样的速度呢。我知道，每一次她来的时候，都会如武功高手驾临，挟着力道，莫名地让人脸红。收获赞誉一片，风逝了无印痕，深藏功与名。
　　 夏云泥又是怎样的一种意境呢，让人想起芳菲退隐夏木阴阴，想起小扇微凉日子悠长，想起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想起谦虚和傲骄，以及一日三省吾身。
　　 芦汀宿雁的那份清寂总是让我有些心疼，让我莫名地想起江楼凭栏落霞斑斓。她的文也实在如此，孤高，悲悯。
　　 清鸟早已凤凰涅槃，今非昔比。唯一让人牵挂的小风，真希望我们的司药姐姐能撒下丹药，让健康与他常伴；希望司药仙女的法术让时光永驻，让每一位家人心田常青，朱颜不辞镜。
　　 老祖先给了我们一个字，叫恒；给了我们一个词，叫恒久。说到恒，就会让我们想到天长地久。其实，从恒的字形看，无非是一日一心，如此而已。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都坚持写作初心不改，怎么也能算得上有恒心有毅力了吧。于作者如此，于社团亦然。也许有人会质疑，如果有人偷懒，有人开小差，也能叫恒么？
　　 好象是不能。
　　 但是江山依旧，流年依旧。这种依旧，让我对恒有了更深的理解：恒是方向，恒是初心。只要方向不变，只要初心不改，哪怕乱花迷眼，哪怕休憩的时间有点久，我们都能够靠信念和毅力重返正途。
　　 愿江山稳固，愿流年恒昌。愿我们这一群行走流年的江山子民，能得现世之安稳；愿我们有生之年人祺笔祺，以最饱满的状态、最敏锐的笔触，耕文学之心田，种心灵之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