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神州】儿时故乡(散文) ——《梦里繁花》之三
儿时故乡永远是绘在心上的一幅意境优雅真趣自然的中国山水画!
打开中国近代史册,“朱毛”二字一定会出现在你的眼前。这个“朱”,便是蜚声中外的红军总司令朱德。朱德诞生在(现四川省南充市)仪陇县一个形似马鞍的山窝里。去过的人都说那里靠山面水山若马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我有幸生于仪陇县双河乡,不用攀附,与朱总天然就是乡党了。
双河也是一块沃土福地。离双河街二里之遥有牛金山,峰峦迭起岭连似牛,传说山内藏有一头金牛。山下,有一方声名远播的寺庙——杨家庵。庙前一道宽大的高墙笔立,上书“万仞宫墙”四个镏金大字,每字足有一丈见方。庙门斗拱翘檐,围墙高耸,墙内古柏森森。百余亩宽阔的土地上神殿座落,森严壁立,大小殿堂里排满各路神仙菩萨,记得左右偏殿中,108个菩萨罗汉奇形怪状,怒眼鼓目,常常吓哭稚童。庙中主持来自远方颇负盛名,十里八乡慕名敬香拜佛、祈福还愿的信众骆驿不绝,香火旺盛,终年香灰盈炉,据说到庵里烧香求子颇为灵验。兴旺时庙内和尚尼姑杂役多达二百来号。上天有眼,赐我投生元戎之乡,让我出生在这样一方极具灵气的土地上,成长在紧紧毗邻杨家庵的周家湾里,总感觉得天独厚,幸运不尽。
周家湾,大而言之,座落在川东北大巴山腹地的深丘陵地带,是一个僻静的小山窝,前后有山,两山都有梯地依级而上。后山叫红庙山,除林、地而外,山上还有座小庙人称红庙,规模不大,亦是个求生祈子的去处。前后两山如兄弟并肩,凭一个弧状的小湾交连在一起。我的童年就在这周家湾里度过。周家湾因住着一户有文化、颇得好评的还俗和尚周俊臣而得名,后来我们袁姓几户迁来,扩建成了院子,人多势众,大大盖过了周家原先的风头,于是远乡近邻便慢慢地习惯叫它袁家湾了。
袁家湾有上、下两个院落,都是呈∩型的两角三折的瓦房,穿斗结构,盖小青瓦。我家祖父一脉住上院,二叔祖家住下院。上院的中央是正堂屋,精致的神龛里供奉着菩萨和袁、周两家祖先的牌位。神龛中央有“天地君亲师位”,上方是“祖德留芳”,左右有“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联,有几处还残留着道士用鸡血贴上的神符和鲜艳的公鸡毛。龛上放置有罄和小香炉,每每祭祀必先敲罄,口里还念念有词。那罄声清脆悠扬,充满整个堂屋。祭祀的人一脸虔诚,堂屋的气氛肃穆极了。
住在下院的这位二叔祖值得一书。他悬壶济世,闻名乡里,逢场便在我家的药号坐诊,平常会骑了高头大马远道出诊,收入颇丰,因而家道殷实。他一生收有三大徒弟,学成后尽皆成为当地颇具名气的医生。据传,他少时学医既成,在族长主持下于祠堂举办谢师大会,看热闹者围得水泄不通,小孩看不见稀奇便大喊大叫,说:“小孩看不到!”他闻言不悦,回道:小孩也看得到。后来,他诊治各种疑难杂症,大都药到病除,但小孩吃他的药,往往不尽如人意,真是一语成谶。二叔祖父娶妻黄氏,不育,又娶李氏,育有四儿四女,应字辈的儿子名璧、玺、龙、书,女儿则以学为派,依次是诗、礼、义、术(后改为素)。一家人诗书礼义齐备,龙玺素璧俱全,大都受过高等或中等教育,分别从事着军政农商、教育艺术等职业。由于血缘亲近又比邻居住,我家与二叔祖家一直关系密切。日常中我称几兄弟为璧叔、玺叔、龙叔、幺叔,称四姐妹为大姑、二姑、三姑、幺姑。二叔祖购置了不少地产,在地下党的大儿子曾力劝及早把土地分给穷人,可老人家哪里听得进去?不久,土地改革,尽管二儿子在邻县任土改工作队长,他家仍按政策界线,被划为了地主。
袁家湾上院有如座落在红庙山这把太师椅上的明珠,后背前膝皆有小坡。屋后四周紧邻的崖坡上满是古老的蔷薇、月季之类的藤蔓和根根直立的荆竹,相互缠绕牵携,荫天蔽日,各色月季花竞相开放,绚丽多姿,煞是可爱。在密密扎扎繁花不断的古老刺藤中,总有星落棋布大大小小的各种鸟窝。儿时常常会同小伙伴们冒了被刺伤的危险而饶有兴致的去掏鸟蛋,或抓小鸟饲养。
院前石階下有宽阔的土质院坝,坝外沿坎下是一大片斜坡,长满大斑竹,斑竹林中画眉成群,有时它们聚集在一起惊叫不止,我们便会凭经验知道那是有蛇在偷吃鸟蛋。斑竹坡下是平地,栽有茂密的一坪一坪的慈竹,再往下便是大约十亩的一方堰塘,用于蓄水以利旱时灌溉,夏季人、畜也会去那洗澡游泳,还养有鲤鱼鲫鱼之类,每逢过年便打捞出来让各家各户的团年餐桌上年年有鱼(余)。据说幺叔小时候放牛,天太热水牛进塘没入水中,大人们逗他说:糟糕,你的牛快被淹死了。幺叔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最难忘院坝边那棵巨大的四季长青的大柏树,它高大挺拔,直指蓝天,远远地就会引人注目。那粗大的树干一人无法抱住,树高应在三十米以上,树冠呈圆锥状。高高的树冠上,一直有巨大的喜鹊窠,喜鹊在那里安然的产卵孵化,早早晚晚快乐地鸣唱雀跃,山湾小院因此平添出许多喜气。大人总说,“喜鹊叫喜事到,喜鹊来要发财”!记忆中,我们和喜鹊总是长期相依为伴,友好共处,在内心深处做着发财之梦。
就像许多书上描绘的那样,农家的院子后山上总是有茂密的树林,院前总有小溪,蜿蜒流过。记忆中那树林总是绿色的,四季苍翠一片。在柔和的阳光下,那些翠绿的生命尽情地舒展,生生不息。树林里生长的主要是柏树,也有杂生的一些乔木,还有漫坡的荆棘丛林。山里一般寂静无声,孩子们总爱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任温驯的牛儿自由自在地啃食青草。时常有野鸡在林子深处扑腾,云雀在树梢唱歌,间或也会从远处传来啄木鸟的哒哒声,还会有野兔和狐狸在不经意间从这坡窜上那坡……小溪从山上延伸到沟底田坝,愈走愈宽,最宽处大约两丈有余,溪水淙淙地淌着,水是碧绿碧绿的,清沏见底。夏季,山洪暴发,小河水涨,水浑浊起来,鱼儿从大河或水田进入小溪,水势稍微平缓,小伙伴们就迫不急待地甩掉衣服,跳进小溪,摸摸索索,在两岸边的草丛里、石缝中去捉出各种鱼儿来,运气好时还会在石隙罅里逮住乌鱼,在迂泥里抓出鲢鱼。惬意的笑声、闹声和水流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欢乐洒满了小溪。与小溪相关的传说也令人神往,每当洪水泛滥,小河便一改往日的温驯,霎时之间变得浩浩荡荡、狂野不羁,浑浊的洪水漫起,把农舍、小镇团团围住。老人们便指了在河心起伏翻滚的大树、屋梁,一心认定那就是龙的化身,说是山中某藤、某树或榨油房的撞杆成了精,化作蛟龙要入大海,这洪水便是为它们送行而暴涨的,于是有执着迷信的人又是焚香又是烧纸,长揖恭送。接下来,大人们便开始重复“望娘滩孽郎化龙”的故事,勉励小孩子们长大要做“好龙”莫做“孽龙”。
儿时家乡的天空,总那么湛蓝湛蓝,常常是晴空万里,一丝儿云彩都没有。清晨傍晚,闲适的山峦中浸润着一种淡然的恬静,炊烟从零星的山庄轻轻地升腾起来。夏夜,懒洋洋地躺在山粱上,宝石蓝的天幕上缀满了星星,密密麻麻好多好多,一个个的眼睛还望了我们眨呀眨的,田野里青蛙也开始弹出动人的和声。
袁家湾离小乡镇双河街约二里之遥。小场镇两街两横,有小河将较长的一条街截为两断,河上除建有一座高高的石拱桥外,还架有一个宽阔的拱式木廊桥,贯通着两边的街道。别小看这座木桥,它可是直通两县的桥梁,连系两个不同地域的纽带。原来,以河为界,河东是仪陇县辖区,河西则是蓬安县辖区。所以,廊桥西边的街称为蓬州街。直到1953年调整行政区划,整街这才归了仪陇县管辖。
在河西蓬州街上,有我家祖上留传下来的中药铺。店面宽约八、九米,廿来米进深,店后小院有一个小天井,若干间房屋。
双河场名字的来历不可考,场口倒是确有两条小河交汇。双河街市虽小,可文庙,文昌宫,关帝庙,土地庙,祠堂等,一应俱全,大都雕梁画栋,砖墙碧瓦,建得很有些气势。
土地庙是个好去处。对土地神的待遇似乎不公,只是在两小溪汇聚处的土坝上用石头建了一个小小的庙,塑了一尊土地神像,庙后不远还有一座不太高的石塔。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会凭了土地庙捉迷藏,赢者可以去摸索土地神那一袭雪白、漂亮的长胡子,那快乐劲儿便从心里一直洋溢到全身。大人们见了自然不允,于是小伙伴们的这种游戏便只好在黄昏,趁四下无人悄悄进行。
文庙是供奉孔子的神圣之地。祖上的人认得几个大字,便念念不忘夫子,时不时捎上我等众儿孙去那里烧香,长跪不起,口里还念念有词,大概是想沾点文气,寄望出个秀才、状元什么的吧!每每一出庙门,文绉绉的祖父便会语重心长老话重提:“你们务必要敬畏文字,敬畏字纸,千万不得乱涂乱扔,千万不得撕了字纸去方便……”那虔诚之状,令我至今都还感动。
文昌宫是一座经典的中国古建筑,飞檐斗拱、朱柱画梁,甚是巍峨。是一个规模颇大的四合院,有上下两层。楼前屋后有高大的古柏,四季常青。据说文昌阁是传统祭祀建筑,为祭祀传说中掌管文运功名之神,保一方文风昌盛而建。文昌帝君是中国民间和道教尊奉的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古时认为是主持文运功名的星宿。这里是礼拜文曲星的圣地,也用于纪念本地历代的文化名人。
关帝庙规模宏大自成一园,园中有一戏楼很是巍峨宽阔,其实那作用相当于现今的文化站吧。每每三六九逢场或节假日期间,便有川剧票友登台表演,记得演出前总有一通长长的鼓乐演奏,俗称“逗狗锣鼓”,是用来昭告、吸引、聚集观众的。
整园全是木架建筑,四面合围成一座敞亮的四合大院,全部高两层,整楼都是上好的木料建成。四合院正面二楼是戏台,两边有画妆室、储藏室等。院两侧是两层若干间厢房,与戏台遥遥相对的是一排两层木楼房,地板亦是全木板镶成,二楼四周皆有宽阔的走廊,楼两端建有宽阔的带栏木廊梯盘旋而上。在整院的四围之间,是一个几百平米见方、由光滑的正方形石板铺成的内坝,算是露天观众席了,也许从前有钱人应是坐在正对面二楼包房中观看大戏的。新中国成立后,这园子摇身一变,改建成了双河完全小学校。这里,就是我发蒙向学的搖篮、起点。
啊,儿时故乡,我多彩的记忆,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