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随笔两篇 (随笔)
终南山居
秦岭北麓有一新建山庄,名曰“苑”,靠山望水,绿树环绕。在此置身养老,心旷神怡,只是一个“怡”字就胜过终南的“隐”。
门前,半塘荷花,屋后,竹影漫墙。“隐入山野常有闲,且拥残酒坐空山。”开窗,引入一山的青翠;煮酒,且待晚霞流长。寂寞的是落秋的蝉鸣,而不是我,我枕着潺潺的溪水声入眠。掩一卷书,焚一炉香,我想到佛的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当你清净,世间无扰,当你散淡,万籁随风。
春来,蝴蝶飞舞于花间,忽东忽西;秋天,月辉朗明,月亮低头含羞在薄薄的浮云里,如披着白纱的新娘。清晨的露水映着五彩的朝霞,山雀啾啾婉转,黄鹂声声清脆;傍晚,暮色里的归鸦鼓噪在树林,久久不能停息。岁月在此放慢了脚步,日子便融没在了你慵懒的身影里。
扫一径落叶,再去添一壶新茶。忘却吧,曾读过的幼安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可怜白发生。且去吟一句易安的浣纱溪:远岫出山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
依窗,可以读闲书,书闲文,也可以望山而发呆。
人的一生不能总是有故事的长篇小说,当你写完故事,撂了笔,走进大山里你自身就是一首短短的清淡的诗。当烛光暗淡下来,这诗并没有结尾,它在等明日太阳升起,辉映群山。群山之巅,云海之上,太白山顶白雪皑皑。
青山亦白头,况复人乎?
夜读小川环树的《谈往闲语》
雨过风凉,处暑了。夜深,睡不着,顺手拾起日本作家小川环树的散文集《谈往闲语》读。他是和鲁迅先生认识的。他说,我所见的鲁迅,并不是那样的……他应该更随便一些,在与我聊着天。也许是生病之后人变憔悴了,但真的不是那副高大威严的模样……
散文,写好了很难。似乎不经意间谈起某事,你却能读出写作者寂寥的惆怅来。行文情景交融,笔法游刃有余,读来便有了画面感和诗的韵味。给人以美的享受。
“我在苏州留学的时候,坐在摇摇晃晃的人力车上,从寺庙旁边的野道上经过不知有几十回。听说古塔最近修复了,但当时的荒废正如画中所呈现的。秋日的黄昏,从城里的繁华街赶回位于城外日本租界的旅馆,我打那条寂寞的野道上通过时,会听到从塔顶上成群飞过的乌鸦和麻雀的啼鸣,加剧了内心的寂寥感。瑞光寺的北边,耸立着北寺塔。每当列车出了苏州站向城里方向行进时,不一会儿,塔影便映入眼帘,显得愈发高大。虽说那里是姑苏游客人人皆知的地方,可对我来说,瑞光塔才别有一重特殊的亲切感……”
我是偶然的机会,读到了日本作家、汉学家小川环树的《谈往闲语》,上面我录的那一段文字,就是他写在书的后记中的一段话。他写他的青春记忆,如行云流水,散淡而纯粹,寄托着淡淡的忧伤。
日本人的散文,如同他们的小说一样,往往发出一声“物哀”的悲凉的低声叹息,比如川端康成的小说《雪国》,你完全可以当做散文去读。他们写女人写樱花写春天里的雨,淡淡的,在飘落……比如川端康成的散文《花未眠》。
我喜欢读日本人的作品。
“作为纯文学者,小川环树在专业研究上颇勤奋,著作等身,却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往,生前只出版过一册随笔集《谈往闲语》(后收入《小川环树著作集》第五卷)。那本集子经弟子兴膳宏之手编纂,1987年由筑摩书房出版,装帧极其精美。函套上的画(帙绘),是小川的父亲小川琢治的友人、画家木下日出男的肉笔绘——1941年,时任东北帝国大学副教授的小川在卧病之时,父亲特意从京都寄到仙台的礼物,画的背景是位于苏州城西南一隅的瑞光寺古塔。病中得到如此特殊的关爱,小川仿佛瞬间被治愈。原画是水墨绘,在《谈往闲语》付梓前,小川与筑摩书房的编辑大西宽商量,由出版方按传统日本版画的技法,套色印刷,为随笔集增色良多,同时也使姑苏城外古朴的风景定格在读者的视线中,从而分享作者的一段青春记忆。”
我看见《谈往闲语》封面的那幅画,雨朦胧塔朦胧,路上打着油纸伞的行人也是朦胧的,朦胧而淡雅,洇润得水染一般……我想,再没有比这种色调更能诠释散文的了。
有介绍说,这画出自日本画家木下日出男的肉笔绘。“肉笔绘”?第一次听说,知道日本有“浮世绘”,也就是日本的风俗画,主要描绘人们日常生活、风景和演剧。“肉笔”,我查了一下“百度”,确有一种叫《肉笔春画》的图书,大约类似中国的“春宫”:“画风并非完全写实,性器往往画得比较夸张,也有很多摸爬滚打情到浓处……”,我还是不知道“肉笔”是怎样的。我估摸,浮世绘常被认为专指彩色印刷的木版画,但事实上也有手绘的作品。“肉笔”,是说手绘吧?
2021。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