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前，周末。
　　 女儿要带着孩子去爬山。所谓爬山，是假期因为疫情影响，没有出过远门，始终窝在家里做鸵鸟状。在学校群里见到统计外出情况，很多家庭都有出远门旅游的记录，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在附近挑选景点弥补一下孩子的愿望。
　　 孩子在减肥，窝在家里光长肉，不运动，不长肉还能长知识，还能长见识？电子产品才是更诱惑的坑。
　　 那就去。说去就去，不犹豫。周六下午四点半出发。二环上西柏坡高速，速度一百，风驰电掣，目标驼梁既定，绝不后退。
　　 有了高速真好。这次是再上驼梁。十年前去的时候，没有高速，虽然有国道省道，但路窄车多，行走缓慢。这次，穿过四个隧道，最长的足足有两公里，短的仅仅几百米，那种感觉，如同穿越，孩子都瞪着眼睛看着窗外：嗯，隧道？穿越到那个时空？奥特曼在不在？好爽！惊奇的是，出隧道就见山坡上竟然铺设了无数光伏，孩子不解，以为是穿越时空的景象：这是什么？房子？不像。那又是什么？
　　 光伏啊，太阳能发电呀，宝贝。不光孩子，我也有些惊诧了：没听说过呀，这倒是跟大风车一样是一道独特风景。好吧，无言做绿色产业，闷声发大财，河北，离开煤炭，也能发展，有你的。
　　 车在五岳寨口下。五岳寨在灵寿，要穿过灵寿才能去驼梁。五岳寨也是极佳的风景，被称为石家庄的后院或者后花园，这次不是目标，下次，你等着。
　　 从五岳寨再往前走，就是201国道。天空似雾似烟，说是霾也不为过。路蜿蜒崎岖，绕着大山的沟壑，拐着胳膊肘弯往上爬，不但要警惕对面来车，还要经过山村，以及路旁的店铺，修车便利店农家乐之类，更要注意塌方落石。很有几处，修路铲车挖掘机运输车在那里施工，留下的路只有一辆车可过。
　　 幸而不是阴雨天，哦，运气好——不过一会儿，车窗上竟然落下点点细雨，莫非有雨？不会呀，预报可是晴天。这老天实实在在要打脸呀！可这是山区，山区不同于平原，老天爷的脾气咱也不清楚，谁知道今天他的心情好不好呢？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呢？继续走了一会儿，雨点被风吹干了，没有新的雨点落下——看来，老天爷今天心情不错。
　　 郁郁葱葱的大山迎面而来，又擦身而过，绿色满目不见山，太行比传说的要美许多。近几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口号，深入人心，山美景美，还去什么景点？这处处都是景点呀！孩子在车里叽叽喳喳问这问那，加上自己的理解，说着不可回答的问题，让人无语。
　　 车要在弯弯曲曲的国道上盘旋多少遭？不会是“跃上葱茏四百旋”吧？肯定没有。也许一百旋差不多。绕的人头晕目眩。好不容易上得山顶，就开始往下走。总之是，翻越大山，才能到达驼梁。
　　 令人心情愉悦的是，那边是雾加霾，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山只是模糊的影子。而翻过来，这边却是柳暗花明，大山非常清晰，白云蓝天，令人心旷神怡。但是呢，清晰的现实却让人惊心动魄。当你看到陡崖之上，巨石层层叠叠，犬牙交错，松散随意，危如卵石，恍惚间，觉得石头就要坍塌下来……很多地方，都被铁丝网兜住，似乎安全些。不过你去想，铁丝网拦住的是碎石小石飞石，拦不住大面积塌方，是吧？还好还好，我们终于安全到达目的地，这儿有个名字叫“前大地”，不知道是不是村名？网上预订家庭间，每晚七十元。四个人大小两张床，不贵。
　　 晚饭当然要照顾这家农家旅馆。点的是花椒叶炒鸡蛋、玉米粒、还有一个萝卜羊肉汤。说实话，除了花椒叶炒鸡蛋差强人意外（咸），其它菜不敢恭维，萝卜羊肉，白萝卜片占据主要地位；玉米粒就是水煮，还好有点甜味。不过，已到七点，肚子饿了，全部吃光光。次日早饭倒是很不错，两个孩子算一人，共要三十元，大米饭花卷管饱，鸡蛋每人一个，小米粥管够，然后两个小菜，花椒油泼土豆丝、甘蓝丝，很入味。
　　 山里气温很低，坐在外面吃饭，山风拂过，冷意侵袭。暑气还在城市里嚣张不羁，这里提前进入深秋。老胳膊老腿受不了，只好回去加了长裤、夹克。山沟里住着多少人家，没有统计，看晚上灯火辉煌，车辆到处停满，游客真的不少。有灯火处就有食客，还能听到类似嚎叫般的歌声。没有工夫欣赏这民间歌喉，坐车累了，回屋休息。被子潮凉，这是已知的事实，但俩孩子第一次来，盖被子时就倒吸一口气：凉，好凉，真凉……不过，困意袭来，凉不凉忘了，暖一暖就习惯了。
　　 次日，早餐之后，退房，收拾东西。俩孩子每人背一个包，里面有野餐的东西，包括垫子、瓶水、面包、饼干、香肠等。我们是游客中出发比较早的一批。俩小家伙十岁，第一次爬山，很是兴奋，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上山沿坡而上。道路很好，爬坡也需要技巧。可惜的是，俩小胖走了不过千米，累了，出汗了。其实，我也累，还能坚持。可孩子妈妈心疼孩子，马上购买了观光车票，每人十元。到山门检票处，约二三公里。坐车，俩孩子上车，不动腿，就高兴。也是，不能还没真正上山，就累趴下吧？
　　 山门，检票。我的退伍军人优待证发挥了作用。门票68元，免单，直接过。当了十几年兵，义务兵时，军人免费邮寄信件没赶上，取消了；不会开车，军人停车、过桥免费更别提；退休后第一次享受旅游优待这样的待遇，想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点不好意思了。矫情了是不？国家明文规定了，尽可心安理得享受吧。
　　 上山这一段，是沿着一条沟壑往上爬。清澈的溪水淙淙，据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水是山的生命，没有水的山，不知其可也。清泉，小桥，瀑布，三叠泉，九天瀑，一路行进一路欣赏。孩子掬水问：水能饮否？我答：当然能。不过，假如没有这么多游客，俯首掬水饮，比买的矿泉水还要清凉。
　　 所谓爬山，其实就是拾阶而上。山沟是缓缓而上的缓坡，石阶大多四五级或八九级，很多，没走几步平坦石板路，就是几级石阶。年轻时走这样的路，小跑带颠就上去了，现在，心里倒是想，腰和腿不让，走了半个多小时，膝盖就有些酸软，扶着老腰休息一下，回头看着两个孩子也累得什么似的，就说，小小孩童，还不如我。看我，脚尖用力，提气，用轻功上山，省力。于是，就屏气蹑脚上阶，确实省点力，但岁数不饶人，本来就好出汗，此时背部已经溻湿。
　　 上山游人多起来，大多都是家庭出游，年轻父母带着一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超过我们。很多人手持拐杖或捡的木棍做辅助，小孩子舞动木杖，学那老孙要大闹天宫呢。忽然想起苏轼的定风波词“莫听穿林竹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除了春秋时间区分，竹林略异，没有微醺外，其他方面很是应景。最可称道的是，“何妨吟啸且徐行”句，说明爬山不能着急。游也，赏玩也，须徐徐而行，仿佛漫步山林，权当做自己家的后院，背着手踱步，踱过来踱过去，绕着圈子，不疾不徐。嗓子发痒，不要紧，此地负氧离子丰富，吟啸可以吐故纳新。吟啸怕扰民，那就深呼吸，吟哦可也。轻声背诵诗词名句，或可忘了疲劳。假如游山者，行色急急，脚步匆匆，比若读书一目十行，怎能入心？似有债主追讨，怎可入眼？呵呵！想多了。吟啸咱会，孩子也能。于是也效颦“我来了啊啊...”吼了两嗓子，山间传来回声，浊气排出，胸中块垒顿消。俩孩子也“呃呃呃”大声喊叫，跟着哈哈大笑。
　　 孩子们捡根枯枝做木杖与我，让拄上借力。孩子们有爱心有孝心，老心甚慰。不过，我没有接木杖，鼓励着一同登山。老大倒是奋勇，蹬蹬蹬，一口气就看不到影子了。小家伙亦步亦趋，跟着我缓步而上。一路看身边之景，哦，天印石，巨石斜斜，不用说，崖上掉下，虎踞此地，不知多少年。何以叫做天印石？莫非巨石好像天坠巨印？无说明，只好妄猜。龙首崖，尾在天，头如饮水，那年五一来，还有厚厚的冰层；寄生树，生命力强悍，寄生于其他树身，一样旺盛如斯；一母五子，树根有五根树干如五胞胎。还有背阴处树干上等等地方的苔藓，层层碧绿，附于石上树上，小家伙好奇，近前细看，似乎想起学过的那首“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诗歌。对那些支在崖下、斜石下的密密麻麻的木棍，孩子奇怪，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这是一种祈求，希望不会腰疼腿疼胳膊疼，你说迷信也行，反正是心理作用。
　　 不知不觉到了索道处。往返票价九十元。孩子没有乘坐过索道车，干脆，一并游览个新奇。女儿毫不犹豫，买了。其实，还是心疼孩子啊。就算减肥，也不是累得三天不吃草不是？上来较早，人还不多。不用排队，坐上索道，出发。索道用时半个小时，悠悠而上，俯瞰的景色，别具特色。视野开阔，远山近景，一览无余。茂密的丛林，漫山绿彻。一片白桦树，夹杂着褐红树皮的红桦树，尤其瞩目。悬崖峭壁陡然险峻，沟壑深不见底，孩子惊呼一阵，竟然没有害怕，回程时还美美地睡了一觉。我呢？手持手机来回拍照录像，要把自己认为的美色一网打尽。
　　 科学这东西真的不可思议。过去，笨重的照相机背在背上，有的还背着三脚架长镜头，显摆显摆，事啦事啦的，什么光线焦点广角之类专业术语，以为就是摄影家，到了山上还要走摄影家小道，那才是内行干的事情，如今，一部手机搞定，谁还背着累赘的照相机旅游？除非摄影家。那好，专业的事情，丢给专业人士好了。咱不是摄影家，就是一个到此一游的爱好者。你去看，游客还真没有背专业相机的。都是手持手机左顾右盼，寻找满意的美景。
　　 索道翻越一个丫口，就到了山顶草原。下索道，沿着新建的木制栈道，信步而行。
　　 驼梁顶峰2281米，是河北五大高峰之一。山顶是一片草原，美名曰云顶草原，山花烂漫，引人入胜。开阔的高山草甸景观，草甸外围还生长着茂密的松林，草甸上野花遍布，形成一片五彩的花海，红白黄粉橙蓝，非常漂亮。尤其那个蓝色，呈现出妖异的魅惑，蓝得令人心悸。在山顶远眺，可以看到周围山峦叠嶂，绵绵群山，壮阔山川，尽收眼底，视野开阔，心旷神怡。使得人真想去草地上打个滚。对不起，没有可能。草原和森林被栈道和栅栏围挡起来，你没有机会去踩踏，除非你翻越栅栏。十年前来的时候，还可以骑马上顶峰。如今，这个项目取消，不是不想赚钱，而是不允许践踏草原。
　　 老大还背着野餐所用垫子，白背了，没地方铺。零食，一路不停嘴，到了山上，不住说渴、饿，好像早晨吃得不少啊？还没到中午就饿了？看来，孩子运动量大，消耗大，带的水喝光光，想吃冰糕。山下一块一根，山上五块。瓶水，十块一瓶，桶装方便面，十块。连孩子都说：太贵了，太贵了。贵，也得吃，也得喝，出门在外，不能亏欠肚子啊。再说，人家贵得有道理，那可是用力气换来的。一座木制小屋就在云顶管理区，小店木屋是花了七万元自建，板材全部是店主人用肩膀背上山的。就在这儿要了方便面。泡方便面的工夫，见店主的孩子不忙了，就招呼过来聊天。小家伙瘦瘦的个子不小，很灵气，问及年龄，与我们这个孩子同年。他说在假期都在山上帮忙，每天五六点，背一提矿泉水两箱方便面上山。在学校是篮球队前锋，弹跳力很不错。我对吃方便面的两个孩子说，要向这个小哥哥好好学习呀。两个家伙还不服气呢。
　　 吃饱喝足，继续上山，顶峰遥遥在望，阶梯看去似乎站立起来，像支起来的梯子，靠在那里等着你登。两个孩子满身大汗，嚷嚷道，上面有什么？我说，有堡垒工事，有顶峰标志，关键是还有省界，懂不？河北山西的界线就在上面。然后孩子说，哪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咱们的国土。你看不看，都在哪儿，丢不了，偷不走，搬不动。气人！上去不上去？纠结。上次就没有登顶。这次呢，三比一，你们赢了。反正我没意见腿脚有意见。留下悬念更好，打道回府。
　　 回去是原路返回。不到两点，索道处人还不算多，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坐上，然后，没有然后，下去吧。索道车厢一共一百个，大约二十米一个。循环往复，不快，但很便利。
　　 常言，上山容易下山难。如此下山，其实不难。难就难在步行下山。膝盖受不了，磨损厉害，老腿几乎不能打弯。下石阶需侧身，左脚先下，右脚跟着下。所谓安步当车，梦呓也。李渔先生说：“有足而不用，与无足等耳，反不若安步当车之人，五官四体皆能适用。”说得轻巧，你不在现场。你说安步好，请你老来试试？你能安步而当车算你赢了。
　　 回到车停之处，已是下午两点多。放下东西，吃已经晚了的午饭，然后上车。说实话，这样的游玩，还真的是游玩，说是游览驼梁，但并没有明确目的，就是走到哪儿算哪，不硬追求目标，不强求登顶，就是量力而行。咱不比登珠峰的人，毅力惊人，体力丰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甚至登多次而不悔。咱呢，一平民百姓，闲暇之时，出门散散心而已。至于锻炼之类，不说大话，顺其自然。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何必强撑？
　　 讲真，驼梁还真是个好地方，风景好，景致佳。驼梁夏季平均气温只有19℃，是个避暑的绝佳去处。茂密的原始森林更使这里成为“天然氧吧”，来此旅游既可呼吸新鲜的空气，也可欣赏犹如水墨画的山间美景；既可体味山中百瀑齐飞的壮观场面，也可品味古朴醇厚的民俗风情。能多住些日子，更好。驼梁景区有三叠泉、百瀑峡、云顶草原等组成，游览路线应该是左上右下，即从三叠泉登顶，欣赏云顶草原，然后再从百瀑峡下来，一路的山水佳境，九瀑十八潭的千姿百态，野、幽、翠、静、凉等等亲身体验，那就较为圆满了，也可大饱眼福了。可惜了，我们的脚程走得有点软。
　　 再上驼梁，也留下遗憾。任何事情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有点缺憾才是生活。生活就是不断追求完美的过程。那好，弥补缺憾且待孩子们去完成。他们还小，路程还长，等待他们的攀登可能更艰苦，更漫长，我期待他们坚强，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
　　 嗯，驼梁，这次就这样。再见！
　　 哦，需要再见吗？我暗自嘀咕。（2021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