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青春】十八岁的天空(征文·散文)
距离十八岁,已经近四十个年头了。近期流年社团十周岁生日,举办以“青春”为主题的征文活动,我颠过来倒过去想了好几天,许多陈年旧事,还真是像在眼面前蹲守的老狗,期盼的眼神里全是渴望。于是,我想把散落在岁月里的珠子用心穿起来,挂在颈项上招摇。
1984年,我考入上饶师专。大学生活与高考前生活,有天壤之别。有了可以预期的未来,我卸下包袱,曾经被压抑的天性,在童年之后有了第二次放飞的机会。
九月中下旬,我拖着简单的行李,到上饶师专报到,班主任俞老师在广场上迎接新生。俞老师1983年毕业于江西师大,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子,那是他第一次当班主任,对工作和生活充满热情。
初来乍到,一切都是陌生的。我抠抠缩缩走到竖着“八四政教”标牌的报到台前,还没开口,俞老师就伸出了他的右手,并欢快地叫道:“童天怡!”我愣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俞老师那时不过二十岁左右,略显秀气的脸庞上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他笑时嘴角上扬,眼角上几条清晰的折子,既显出他的热情,也增加了他老成持重的感觉。
被俞老师叫出名字,我有几分得意,心理上的陌生感也一扫而空。我办完报到手续,还想与他多寒暄几句,无奈陆续有人走上前来,我只好缄口,但也不急于离开,而是站在报到台旁,看那些即将成为我同学的人来来往往。那些第一次见面就被俞老师叫出名字的同学,大概都有与我一样的感受。在听到俞老师亲切的称呼后,先是错愕,接着是惊喜,然后是庆幸。他们的心理感受都写在脸上,被我这个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我人高马大,报道那天又穿一件类似运动服的夹克衫。衣服以深绿色为主,领口、袖口、下摆为咖啡色毛线织边,两只袖子上,从肩膀至袖口各镶了两条白边。我的装束,让俞老师误以为我爱好体育,是个运动健将。他一见我,就打定了让我当女体育委员的主意。
因为这个缘故,体育老师借我当拐杖的时候多,也可以发号施令。后来学校组织篮球队、排球队,我也是成员之一。
开学不久,学校如期举办秋季运动会。当时,在运动场上,我们班有一位谢姓男同学尤其令人瞩目。他参加撑杆跳比赛,端着长杆助跑的豪迈,尤其是撑杆触地,他那充满活力的纵身一跃,吸引过许多人的目光。
主席台发布的现场报告激情四射,那是我即时写下的文字。随后,我自己参加了发铁饼和跳高两个项目的比赛,分别获得第四名和第一名的好成绩。据说我刷新了上饶师专女子跳高纪录,并且成为以后数年最高纪录的保持者。
一时间,我名声大噪,“铁饼姑娘”的外号不胫而走。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在上饶师专读书期间,我还有一个在男同学中流传更早的外号——“138”。据说是因为我圆脸,长得胖,体重大。其实那时我才110多斤,只是脸盘大夸富罢了,身子还是蛮轻盈的,要不然哪会有载入上饶师专体育运动史的成功一跳?
或许是因为当了体育委员,激发了我的运动潜能,我越来越活跃。
那时没有电话手机,要召集一大群人搞个活动还真不容易。同寝室的女生好办,在激动人心的卧谈时刻就可以把一切敲定,难就难在邀请男同学加入。
刚进学校,男女同学大多不说话,同性之间“人以群分”,很快就三五成群了。我与祝玲、建越因同寝室的缘故,又趣味相投,一周不到,就开始了三年同吃同住,亲密无间的生活。
那时,学校条件差,我们班女同学进校时住在两套老旧的职工宿舍里。两套房子相互咬合,每套三个房间。我们三个被分配在其中一套的最外一间。外间原本有一个窗户,但因教职工居住时加建了一个厨房,挡住了光线,白天屋里也是黑乎乎的。又因为外间最小,两张双层床分开摆放占地方,我们干脆把两张床拼在一起,把三床褥子叠放在下层床铺上,同床共枕。
同床睡,自然要同锅吃。三年时间我们仨饭菜票都放在一起,打饭、打开水、去教室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除了吃饭、睡觉、上课,我们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那时候,我表姐在上饶地区农科所上班,尚未成家。晚饭后,我们三个人喜欢绕过学校操场,从后门散步去表姐那儿坐坐。
我们班女同学住宿条件不好,男同学更差。他们四十几个人住在腾空了的,原先存放体育器材的仓库里,孤伶伶地杵在运动场边上。男同学课余的时候,不是在运动场里奔跑,就是在运动场边闲聊。每回只要我们三个人的身影拐过屋角,踏进西头的跑道,从东边的男生宿舍门口,就会传来类似“大铁锅”的喊叫声。因为离得远,我们听不真切,他们也不敢太放肆,会在我们走近时噤声,当时我们并没有自作多情地联想。后来,胆大的男生告诉我们,他们在喊“大姐夫”。虽然我们还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显然他们早已知道,祝玲在我们三个人中是老大,我们都称她为“大姐”。
男同学大胆的试探,并未让我们过分反感,一来二去,我们熟悉起来了。那时,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与男同学接触无所顾忌,每次都是我大大咧咧地与他们商量一些事情。
我表姐在农科所工作,单位安排的集体宿舍,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她与几个刚分去的年轻人同住,但除我表姐外,其他人家在上饶,大多时候三居室只有我表姐一个人住。碰到表姐出差,我就会邀一大伙人在她那儿聚聚,各显其能做些好吃的改善生活。
当年,我们很穷,手里没有多少闲钱,一个人出个三五毛,总嫌不够。于是,男同学自告奋勇,大显身手,主要是利用夜间,去田间地头用手电筒照些泥鳅、黄鳝、青蛙和螺蛳,有时也顺手牵羊,弄点蔬菜,再用凑来的钱买上一两瓶饶州酒,就可以美美地喝上一顿了。
等到一个个喝得声音大脖子粗,摇摇晃晃地回学校,才发现学校的后门关了。
铁栅栏门,喷了银灰色的漆,大约有三米高,最上面焊接了梭镖样的尖头,在寒夜里露出一副冷冷的面孔。男同学不在话下,三下两下就攀爬过去了。女同学虽然惴惴不安,但凭着酒劲,也不甘示弱,一个个被挂在门框上,上不去下不来,狼狈极了。忽然间,只听得“卟嗵”一声,一个男同学从最顶端跳进了校园。朦胧中,只见他双手着地,虾蟆似的蹲踞了一下之后,猛然跳起,转过身,指挥门外的男同学,攀上铁门并用手托住女同学的脚,往上送。他自己则在里面重新攀上铁门,做好接续下送的准备。
如此往复,上上下下六七个来回,折腾到后半夜,我们才回到寝室。
男同学住仓库,睡大通铺,毫无秘密可言,加上有的人胸无城府,喜欢炫耀,我们翻墙回学校的事,第二天就尽人皆知了。
篝火晚会,在当时又是引发轰动效应的又一条“罪状”。那天吃过晚饭,我们十几个少男少女肩扛手拿,浩浩荡荡经过男生寝室,出后门向后山走去。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样东西,有吃的,有为点燃篝火准备的工具材料。记得当时我手里拿着一大瓶酒精,还有从我们寝室外废弃的厨房里找到的火钳。
在后山靠水塘的位置,找一开阔地安营扎寨,放下手里的东西,我们分头去捡拾柴草。有男同学砍来粗壮的松树枝,纵横交错架在一起,用那些写完的作业本当纸煤,枯干的柴草一下子就蓬蓬勃勃地燃烧起来了。可是好景不长,等到柴草燃尽,新鲜的松树枝仍然烧不起来,闷闷的、湿湿的浓烟追着人跑,熏得我们眼睛红肿,睁也睁不开。好在天还未断黑,我们又在附近搜罗了一遍,抱来一些柴草。这回我们吸取教训,没有一古脑儿把所有柴草塞进火堆,而是慢慢把火引燃,一点点加入柴草。待细火慢烧了一阵,那些松树枝“噼噼啪啪”欢闹起来,我们一张张年轻兴奋的脸被映得通红。
有人唱歌,有人表演小品,有人朗诵,有人讲故事,欢闹的场面激动人心。约略半个小时以后,火势渐弱,我们重新加进去一些松树枝,但一时半会烧不起来,我赶忙打开那瓶酒精,把它全部倒了进去。火苗舐着酒精,“轰”的一下,猛地滚起两个大浪,把我们吓了一跳。好在,只一小会,火势就稳定了,我们又可尽情玩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折腾,篝火晚会渐近尾声,我们围着火堆,拉起手跳将起来,唱着当时流行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们这边玩得开心,早有人把我们的行踪报告了老师。第二天,老师找我们谈话,我作为班干部首当其冲。我们一群人接连被约谈后,心中都有些愤愤。我们只不过张扬了一下青春,妨着谁碍着谁了?
一个周末,我们十来个人相约去龙虎山玩。去的时候大家手里还有点钱,乖乖的买票乘火车到鹰潭。当天晚上在一个女同学家里打牌、聊天坐了一夜。第二天在路上拦辆大卡车到上清镇,然后我们开始乘船爬山。那时的泸溪水真清,溪水里的小鲳鱼窜来窜去,把我们在水波里荡漾的青春脸庞,搅出菊花似的图形,更像是心无芥蒂舒心开怀的笑脸。
龙虎山为喀斯特地貌,“大地之母”的自然景观神奇壮观,吸引不少人前往观看,甚至朝拜。民间打趣说:女人看了羞答答,男人看了笑哈哈。那时,我们都很单纯,还从未经历过乌山云雨。男女同学在一起,都不好意思直面“大地之母”,只能偷眼快扫,看个大概。
从鹰潭到上饶有趟夜里十一点多钟的慢车,我们晚饭后无处可去。于是,三三两两提前混进站台,在里面走来走去。那时,火车很挤,我们好不容易上了车,都在过道里站着。我们一晚上没睡,又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其疲乏程度可想而知。据说有同学站着,也打了一个盹。
车厢里闹轰轰的,没有人查票。到站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三四点钟,我们呼拉拉从车上下来,为免目标太大,依旧分头行动。有好些同学随人流混出了车站。我们仨,还有两个男同学被截住了,被工作人员带进值班室。值班室里有两位老同志,对我们进行盘查,他们面目和善,我一点也不紧张。已经出站的同学,轻叩值班室的窗户声援我们。有位老同志说:“我知道窗外那些人,与你们是一伙的。他们既然已经出去了,我们也就不追究了。只要你们说出是哪的,补了票,就放你们出去和他们汇合。”我们磨蹭了好久,都不愿实情相告。两位老同志轮番启发、诱导、恫吓,有一位男同学终于抵挡不住,极不情愿地掏出了学生证。
他们倒也没有食言,证实我们是一群穷得叮当响的学生,就按我们的说法,从鹰潭开始补票,并未罚款。可是他们核实身份的电话打到学校,又一次坐实了“坏学生”的指控。
没多久,实行班干部轮流试点,我卸任女体育委员。我们的所作所为,还惊动了系里,系主任亲自找我们谈话,我和刘姓男同学被认为是急先锋,大姐被定性为“幕后策划者”。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对当时的情况依然是一头雾水,至今仍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策划者”?
我父母是老师,从小到大都在父母任教的学校读书,成长的天空从来都被他们罩得严严实实。单纯的成长环境,养成了我开朗大度不计较的性格,对那些可能的中伤,我从来没有深究细想过,只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后悔自己心智尚不成熟,着急忙慌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我天生有些傻,对这些事还真不以为意,贪玩的毛病终究没有改掉。后来,我还因为逃课出去玩,在班上做过检讨。
不期然被打入另册,我依然阳光自信。临近实习,组织试讲的陈老师听了我的课后,直夸我说:“童天怡,是天生的当老师的材料。”我心里美滋滋的,颇有些阿Q。
大二时接任我们班主任的肖老师,在我的毕业留言册上写了一大段话。曾经我无数次读过这段话,虽然在不同的处境下有不同的理解,但总能给我力量。
“朋友不在于多,只要真心诚意,彼此心灵相通;所谓的成熟是经历了许多失望之后。
女人总是用眼泪或微笑去对付人生,男人则是用沉黙或咆哮。你不妨女人男人的本事都学学。
真正的强者不在于一时一地的得失,重要的是当我们在人生舞台作最后一次谢幕时,我们能平静而自豪地说:我对得起我自己。那时,上帝也会原谅我们的过错。
祝你成功!”
这段话,我当时就看得泪眼婆娑。我自认为肖老师了解我,以此安慰、激励、祝福我,并对我寄予了殷切的希望。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我心里他既是良师,也是益友。
从幼年时期的晴朗天空,到十八岁脱离父母管束,渴望自由飞翔的天空,虽然遭遇过风雨,但总归没有身陷绝境。一辈子随遇而安,我从来没有过特别的追求,只在庸常的日子里播种收获,只在庸常的日子里付出爱和接受爱。十八岁天空中那些许阴霾,并未遮住我生命所需的阳光,反而锤炼了我特立独行的个性,大半辈子坚持下来,我依旧是个缺乏心机的人。因为我相信心机太深,坑人害己。一个人一辈子处心积虑,未必真能获得并长久拥有。
既然“上帝也会原谅我们的过错”,何不遵从本真,率性而为?何不听老师的话,努力做到“我对得起我自己”?
佳作,青春无悔!

呆呆读到了子青姐姐的十八岁,最美好的青春剪影——迎新时老师叫出名字的自得,赛场夺冠的骄傲,身为体育委员的自信,还有丰富的课外活动:自主聚餐,篝火晚会,集体逃票玩龙虎山,男女同游,其乐融融。或许,闹轰轰的趣,有违传统,有违校规,却无伤大雅。无拘无束,自由放飞,正是青春的模样。
子青姐姐的文,生动,自然,最贴心。
在梅姐姐的青春里,总能捕捉到一丝丝熟悉的气息,“顽劣”、放飞自我、飞扬的个性、哪些男儿都不敢有的举动……
似曾相识的过往,不同的经历,十八岁的天空,有绚烂的色彩,那些小小的阴霾都不值一提,这就是率性的梅姐姐,喜欢呢!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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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真情真实的情感自然流淌,精品名副其实。
祝贺!祝贺!写得真好!